歷
法就是時間,若歷法不對,一切都是亂的。
打個比方,李瑕收復長安時,按大宋的時間也許是七月三十,可長安城當時也許是八月十三,因為用的是不同的歷法。
沒有對的歷法,連中秋的月亮都不圓。
八百年前,南北朝時期,祖沖之創制出了《大明歷》,至今還在中原衍用,誤差也越來越大。
當然,時人一直在修正。才能讓南北的中秋、年節都差不多。
但隨著觀測越來越精密,一次同余式愈發難解,需要由李冶、秦九韶這樣的算學大家進行繁重的運算,得出龐大的上元積年數字。
必然要有一個新歷了,一個適用于當世,讓人們合理地起居耕作的歷法。
誰來創制?誰來頒發?
誰能來劃定這個時代的時間?
往后數百年每一個還活著的人開口所說的幾月幾日,該由誰來定?
郭守敬走出屋子抬頭看向夜空。他從小就喜歡觀天象。
甚至這些年,他觀天象時仿佛能聽到上天的聲音在告訴他,他就是被上天選中的那一位制定新歷者。
如祖沖之一樣的天才。
郭守敬憧憬過有朝一日會向大元的皇帝陛下獻上一部新歷。
可現在被俘虜了……
今夜沒有星星,只有漫天雪花紛飛。
現在有的歷法太亂,郭守敬忽然不知道今夕是何夕了……
===第967章 劃分六路===
磨勘院。
秦九韶才到公房,先是悠悠然坐下泡了杯茶。
正捧著茶杯喝著,卻見江荻雙手背在身后踱步過來,副的作派。
江荻以前走路學著李瑕,這些年她見李瑕見得少了,反而有了自己的風格。
秦九韶撫須一笑,問道:“江中郎有事?”
“特來探望秦公,聽說秦公昨日去接了家小,可安頓好了?需要我幫忙嗎?”
雖口呼"秦公”,但江荻神態隨意,并無尊敬之態。
這一老一少已共事一年,十分熟悉,若說江荻一開始還尊重秦九韶的才學,如今早已因他的人品而不屑。
“不勞江中郎操心。”秦九韶道:“輿情司了得啊,能將我的親眷從湖州接來,從此我便可安心為王上效力了。”
“既知輿情司了得,秦公還須克己廉潔才好。”
“江中郎說話夾槍帶棒的,是老夫得罪你了不成?”
“那倒沒有,不過,韓相與李計相讓你新編歷法,你為何丟給郭弘敬辦?”
“原來是為此事。”秦九韶哈哈一笑,招了招手讓江荻坐下,道:“老夫當然是想給敬臣一個立功的機會。”
“我還不知你,若真有好處,以你的德性,怎肯讓出來?
“好吧,實話與你說。”秦九韶道:“歷法乃天大之事,自古只有天子頒布新歷。諸侯為之,與稱帝何異?”
“怎的?你不支持王上稱帝?我可提醒你,你家小已經接來了。”
“非不支持。”秦九韶連忙擺手,“但,這真是王上的意思嗎?”
“你說什麼?”
“我看,王上并無稱帝打算。”
“方才可是你說的,頒布新歷與稱帝無異。”
秦九韶道:“我看,該是因宋廷想要與蒙虜議和,王上以此威懾宋廷。”
“威懾?”江荻思考著,點點頭,表示明白了。
秦九韶得意一笑,又道:“歷法,確實得由我這般高才方能新編。然不急也,且緩上兩三年,由年輕人先應付些麻煩
“麻煩?有何麻煩?”
“你當近日為何有人彈劾李大郎君私下結交臣子?”“他得罪人了?”
“哈,非李大郎君得罪了人,而是郭弘敬、孫德彧準備新編歷法,引旁人不滿了。”
江荻眼睛一瞪,吃了一驚,訝道:“竟是這樣?他們得罪誰了?”
“試想,新歷法若出自北人之手,江南士人顏面何存?飽讀詩書卻不知天文乎?再試想,若新歷法一旦頒發,王上必與宋廷反目。但你可知有多少人希望王上與宋廷保持和睦?”
江荻被問住了,想了想才問道:“也就是說,有一部分江南官員擔心與宋廷翻臉,不希望王上稱帝,遂不敢創制新的歷法。但若由北人來做此事,他們也不甘心,是嗎?”
“被你這般一說,倒顯得十分難堪。但,大概便是如此吧“你怕這些人?”
秦九韶笑著搖了搖頭,道:“并非我怕他們,而是他們本就是我的鄉黨、同門、故舊。”
“說名字,都有誰?”
“不是誰,是包括你我、你爹在內所有人的想法。”“放屁。”
“這般說吧,你爹雖支持王上稱帝,但他討厭北人,然否
江荻想到父親對俞德辰、郭弘敬等人的態度,點了點頭秦九韶又道:“你也覺得北方學術凋敝,然否?”
“那沒有,我覺得"
“你分明說過,原來北方還能培養出郭弘敬這樣的才子。可郭弘敬在我眼里不過是一介庸才。”
“誰在你眼里不是庸才?我告訴你,他兄長
“他兄長是他兄長,他自己也就是個庸才。"秦九韶道:“北方有大才不假,僅出于高門,民間多不識字者,學
術凋敝,然否?”
這次,江荻點了點頭。
秦九韶又道:“而我覺得王上眼下不宜稱帝,宜緩上兩三年我等生于南方天然有這些想法,匯在一起遂成了對北人的偏見。”
江荻覺得他在胡縐,卻又聽得暈頭轉向,分不出對或不對,只好道:“我提醒你,長安可不是臨安,若敢將黨爭風氣帶來,王上絕不饒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