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途漫漫,大漠廣袤。黃河就在半途中。
過了黃河,離長安都還很遠。
同樣一段時日里,還有一張精細的地圖時常被人擺開。
但這地圖紙面雖大,卻看不到九曲黃河。更不必提黃河以北、以西那八千里路云和月了。上等的宣紙上,細細的濃墨勾勒出半壁江山,色澤鮮艷。
漢中在西北角。
有人用手指點在襄陽,沿著漢水而上,輕輕敲著那漢中二字,顯得有些焦慮。
“確定嗎?李瑕果然不在長安?”
“必然不在。五月時,我們安插在長安的探子便察覺到了不對勁,當時他們已有一個月沒打聽到李瑕有任何出行的動靜,只是還不敢確定”
賈似道有些不耐地皺了皺眉。
長安與臨安之間,消息一來一返就要兩個月。各級官吏辦事又慢條斯理,這導致他在情報上顯然要比別人遲滯很多。
這遲滯體現在,忽必烈改國號為“大元”的消息都是大元的使節來告訴賈似道的,而不是北面的探子。
這不怪賈似道。
早年間大宋的諜報非常了得,岳飛以間諜除劉豫;韓世忠以死間破敵;更有宇文虛中、洪皓這樣的人物;辛棄疾南歸之時也不忘收集大量情報,他有張錦圖,寫滿了敵人兵騎之數、屯戌之地與夫將帥之姓名。
可惜到了如今,南北分割已久,不僅諜報廢馳,也沒有北人愿意再給宋廷傳遞情報。
派些南人去北面,也只有李瑕那一批人能回來
五月中旬,忽必烈派了使節來見賈似道,沒有再談當年在鄂州說好的歲幣之事。
被騙了也不吭聲,這位蒙古主終究是在賈平章面前吃了個暗虧、認了栽。
雙方說好宋軍出兵川蜀,配合大元共擊李瑕說是這麼說,賈似道還是不打算守約。
在他眼里,忽必烈就是個蠻夷,既然騙了一次,那又何妨再騙第二次?
李瑕還未公開造反,朝廷配合外敵攻打自己的藩鎮,名不正言不順。但朝廷必須要奪回川蜀、漢中。
沒有長江上游,相當于皇帝把脖子放在反賊的刀下。
那最好的辦法就是等李瑕與忽必烈開戰,派兵進入川蜀,接手李瑕的勢力。
這其中有很多種情況,最好的一種就是李瑕死了。
“平章公,根據眼下得到的消息,我們推斷李瑕極可能是去了西域”
賈似道聽著“西域”都有些恍惚,掃了一眼地圖,一時也不知那得遠到什麼地步。
“元廷比我們更早得到李瑕出關的消息,必然有所布置”
這每一句話都讓賈似道感到不悅。
“元廷要做的很簡單,趁機殺掉李瑕,并派兵攻入關中。平章公請看,到時李瑕治下文武官員群龍無首,面對元軍的攻勢,必然無力支撐,只能求助于朝廷。高長壽、張弘道再想到朝廷召他們到江南榮養的召令,自會心動”
“你想得倒是很美。”賈似道終于開口了,撓著自己的下巴,也不知是在譏笑誰,輕罵道:“每次都被澆了鳥興。”
“雅興,平章公說的是雅興。”
“呵,繼續說吧。”
“就算高長壽、張弘道一時沒能想通,呂大帥已做好了隨時支援漢中抗元的準備”
幕僚們分析得井井有條。賈似道卻不太愛聽。
他很清楚,這些計劃聽起來花團錦簇,其實成敗都是掌握。(本章未完!)
第959章 活著
在別人手中。
要等李瑕死了,這些蠢材所規劃的一切才有實現的可能。
真要有所作為,還是得他賈似道親自掛帥,坐鎮前線,一舉為大宋穩住西南邊陲。
“長安局勢雖不易探知,我等卻可觀元軍動靜以判斷。元軍去歲方才大敗一場,今歲若真敢開戰,便說明李瑕兇多吉少”
聽著這些分析,賈似道又想到了興昌四年,初次聽聞李瑕從開封回來時的場景。
那人福大命大,怎麼會死呢?
一抬頭,卻見龜鶴莆匆匆從前堂轉了過來。
“何事?”
“阿郎,襄陽急信。”
堂上所有人都呆了一下,直直看著那封信被賈似道拆開。
卻見賈似道瞇了瞇眼。
他每日都收拾得很體面,頭發光亮,面上也敷了粉,遠看十分年輕,光彩照人,但這一瞇眼,其實眼紋已經很深了。
因為眼紋,他顯得有些悲苦。
沉吟了一會,整理好心情,他開口還是輕佻的語調。
“董文炳已得到消息,李瑕已死,已開始強攻潼關。”
堂上諸人并沒有大喜過望,一個個都顯得很慎重。
大宋曾經聯金滅遼、聯蒙滅金,這不假。
顯得這些士大夫全都是傻子,然而只有身處其中才知道那種無奈,至少聯蒙滅金時,他們早已意識到這又是養虎為患。
怎麼辦呢?金國要取償于宋啊。
其實,賈似道早都想透了,他明白亂世之中怎麼選都是錯的,昨日聯金也好、聯蒙也罷,今日聯元也好、聯李瑕也罷,全都沒用。
只有增強國力才是正道。
因此,這次他的目標只是拿回川蜀漢中,盡量收回李瑕遺留的勢力。
不得不慎重。
賈似道斟酌著,終于緩緩道:“你等以為此番若由我親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