潰敗一起,他根本無挽回。
林子則是大悲大喜。
他率兵趕到藍關以北之時,正是正月三十日的丑時,只見藍關城上一片大火,還以為是藍關已經失守了。
之后,很快便遇到了吳潛。
林子無法言說當時是怎樣的心情。
他曾經為程元鳳做事,清楚這些相公到底有多尊貴,這夜他卻見到了聲望更高的吳相公最狼狽最憔悴的模樣。
熬到油盡燈枯了一般。
“吳相公,這是”
“讓將士們歇一夜,火勢一滅,破敵吧。”
將士們歇了,吳潛卻沒歇,規劃著接下來的戰事,調整火炮與伏兵的位置,安排探馬。
直到看到藍關火勢漸小,他才菀爾了一句。
“看小兒輩破虜。”
“破虜!”
從藍關跑到商州,一百五十里秦嶺山路,拼命跑、拼命跑也需要跑十個時辰。
蒙軍士卒為了逃命,在山道上奔跑、翻滾、砍殺、踩踏,一口氣都不敢歇。
宋軍竟是也追了上去。
摟虎本來就有些瘋,他是彝族山民出身,在這險峻高山上如履平地,麾下的士卒或是他帶的舊部,或是當地人,對地形熟悉,跑得也快。
林子帶來的這兩千人好不容易到了藍關,歇了一日一夜,已緩過勁來,不愿白來一趟,也不愿落在藍關守軍后面。
宋軍這般奮力追趕,一直追著蒙軍潰兵到了商州以北。
吳澤原本打算停下。
他比摟虎、林子更清楚形勢。一直奇怪唆都為何只領數千兵力驅趕著驅口攻城,商州至少還有萬余蒙軍,卻不調到藍關。
直到林子派控馬回報,稱發現商州正在大戰。
吳澤這才確定有援軍牽制住了很大一部分蒙軍。
他馬上為摟虎、林子參謀,提出繼續驅趕潰兵沖潰商州蒙軍的陣線。
若沒有吳澤在,摟虎、林子這樣的武將也許還是會這麼做,但未必有自信。從吳澤口中提出就不一樣了,他們佩服吳潛,也連帶著佩服吳澤,對讀書人天然的有種信服。
軍師這般說了,那就一定對。帶著這種想法,沖殺起來便是毫無顧忌。
武關道上,有人逃,有人追。
再一看前方殺聲沖天,竟還有一場戰役在進行,潰逃中的蒙軍心情愈發崩潰。
都說蒙軍好戰,喜好的是那種擊敗敵人肆意搶掠的戰爭,而不是這樣的硬戰、苦戰、敗戰。
受夠了。
戰事太多了。
好不容易逃到這里,前方還在打?!
越來越多的蒙軍發了瘋。
他們看到商州城門緊閉,于是吼叫著繼續向前沖。
宋軍在他們身后驅趕著,引導著他們逃跑的路線,最后撞向董蔚的大旗。
唆都也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
他本以為董蔚能夠接應他“撤退”回來的兵馬,穩住頹勢。
但現在看來,反而是他要沖亂董蔚的兵勢。
一名潰軍被斬殺。
執刀的蒙軍士卒放聲大吼道:“不許沖陣!所有潰兵從兩邊繞后”
潰軍涌上來,推倒了這些士卒,活活將他們踩死。
“冬!冬!冬”
蒙軍戰臺上的鼓聲大作,董蔚已親自沖鋒,直撲忠義軍左翼楊友一部。
宋軍的戰鼓也大作。
楊友根本不明白發生了什麼,反正就是王蕘在告訴他,快勝了。
但依舊沒見到戰臺上有令旗提醒右翼來支援。
楊友只好一邊指揮士卒抗住蒙軍的攻勢,一邊大罵王蕘。
不可否認的是,王蕘確實指揮得很糟糕。
這種糟糕使得忠義軍被分割。但戰場形勢的突然變化,使得整個戰場都趨向于混亂,戰陣似乎不那麼重要了。
各方陷入了亂戰。
左翼,楊友所部的兩千余人被分割成好幾部分,身邊只剩百余人了。
楊友是楊妙真的侄兒,身上有股紅襖軍的草莽之氣,打起仗來也著實是兇。
他的槍法了得,比劉金鎖還厲害,只不過氣力不如劉力鎖大而已。
此時見王蕘還不派援兵來,楊友放棄了打勝還是打敗的想法,干脆沖向石同甫的旗幟所在。
一旦殺入敵陣,不管別的,這小股忠義軍就像尖刀一般,直殺到石同甫大旗下。
石同甫才指揮著把忠義軍左翼分割,一回頭,見楊友殺來,連忙招呼親衛擋上。
來不及了,長槍刺來,槍尖如梨花雨落,包圍了石同甫。
“叮叮叮叮”
僅僅交戰四招,“噗”的一聲,楊友一槍捅進石同甫的眼窩。
“死啊!”
長槍一挑,挑破眼球,把石同甫的頭盔挑落。
有忠義軍士卒撲上,一刀噼開石同甫的腦袋。
左翼士氣大振。
“叛賊受死!”
董蔚、董士慶已策馬趕來,兩柄長刀勐噼楊友。
都是河朔世侯,董蔚認得楊友,見面亦不留情。
但今日殺到眼紅,董家父子顯然是托大了,為求迅速取勝,親自沖鋒。
“吁!”
有忠義軍士卒搶上前,與董士慶馬匹一撞,悶響聲中,那士卒倒地吐血,董士慶也摔下馬來。
“噗!”
只在這電光石火的一瞬間,楊友已沖上前一槍捅翻董士慶,哈哈大笑。
“噗!”
董蔚上前,一刀砍倒了楊友。
血光飛濺,那持槍的臂膀已被斬飛起來。
“死啊!”
終于,忠義軍左翼的將旗倒了下去。
董蔚又悲又喜,站在兒子的尸體前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