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因此才從葉密里城逃出來的……”
“是誰助你東歸的?”
“合丹大王之子。合丹大王支持陛下的消息傳回別失八里,其子也迭兒想聯絡他父親,因此助我脫逃。”
“……”
從正午到傍晚,又到了入夜時分,有士卒端上燭火與菜肴,李瑕一直在聽著耶律希亮的敘述。
三年多的時間里,一個孩子帶著母親與弟弟長途跋涉,不可謂不艱險。
耶律希亮本還想強忍,說著說著,最后卻還是哭了出來。
他本是名門子弟,卻在十六歲的年紀已染滿風霜。
而李瑕雖有耐心,更在乎的卻只是在這西行游記里探知西域形勢。
直到深夜,耶律希亮說完一路經歷,抹了眼,道:“讓李兄見笑了,我本以為……我再也回不來。”
“不會,昔有張騫通西域,難得你小小年紀有這番經歷。”
李瑕是有感而發。
他近來攻取河西,閑暇時常看的便是漢武帝反擊匈奴之事,今日終于體會到張騫自西域歸來后漢武帝連日與之傾談的心情。
耶律希亮連忙道:“比不得,萬不敢與博望侯相比。”
李瑕一想也是,張騫出使西域,困居十三年,持漢節不失,風餐露宿,倍嘗艱辛,更為大漢留下千古功績,后人確實比不得。
但不論如何,在蒙古大軍來犯之際,與耶律希亮這場談話雖還改變不了任何局勢,卻讓李瑕對忽必烈這個敵人的處境有了新的認識。
……
說完了西域之事,耶律希亮也對中原之事頗為好奇,又道:“我流落西域多年,卻不知中原有何變化,懇請李兄指教。”
“也好。”
“多謝。”
“若說中原變化,當先說關隴的李瑕……”
“李瑕?那是誰?”
“你沒聽說過嗎?”
“我還從未聽說過這樣一個人物。”耶律希亮當即搖頭。
他被渾都海擄走之時,蒙哥汗的死訊才剛剛傳到六盤山,蒙人既不承認蒙哥是戰死,當時自然未聽說過李瑕之名。
待耶律希亮再回來,已是滄海桑田了……
===第784章 匈奴===
黃昏時昏,耶律鑄抬眼望去,只見漫天飛雪,草原上一派蒼涼景象。
這不是出征的好時候,馬匹會在寒冬掉膘。
但戰機轉瞬即逝,不可錯過,這支西征的兵馬還是在冬月里趕往河西。
這日行軍到九原城,大軍扎營。
耶律鑄看著天邊的落日,不由喃喃道:“千里萬里游子去,一行兩行歸雁來。”
其實還沒看到有雁歸來,大雁一般要等到春天才會北歸。
這詩不應景。
耶律鑄只是想到了失散多年的兒子們,盼著他們能歸來。
當然,他不止有那三個兒子,他有七個妻子,十多個兒子。諸妻子中,赤帖吉氏是乃馬真皇后賞賜的,于他的仕途也并不有利。
若說于仕途有利,他前兩年還娶了塔察兒的一個妹妹,與李璮算是連襟。
這般看起來,耶律鑄仿佛是醉心仕途之人……其實不然。
不是他醉心仕途才廣結聯姻,而是因為他的身世、名望、才能,各家族都想與他聯姻。
雖是契丹人,以耶律父子輔佐黃金家族三代人的資歷,自是得到不少王公貴族的追捧與拉攏。
耶律鑄的地位比普通漢官高得多。
這使得他與漢官們格格不入,雖然他繼承其父“以儒治國”的理念,傾向推行漢法,但其實并不能親近漢官。
因此他保持著超然的態度,并不積極于仕途。
這次,若非是為了兒女,他也不至于隨軍出征。
出征前,忽必烈說“耶律丞相出征,這一戰沒有失敗的可能了”,可見對耶律鑄才能的信任。
這日才安營下寨,合丹馬上便請耶律鑄商議軍情。
……
九原城位于河套平原,在黃河“幾”字形上方一橫的中段。
成吉思汗出征時,監國公主阿剌海便是駐守在九原城。
此地又名“鹿城”,成吉思汗在這里打獵時,看到了鹿,于是起了名“包頭”,因為“包克圖”蒙語里“是有鹿的地方”之意。
趙武靈王修筑的九原城是最早的城池,土城墻依山而建如今早已坍塌,蒙人并不修繕,只在城中搭著一個個大帳。
合丹的大帳是現在的王帳,就在當年監國公主的駐地。
耶律鑄進了帳,只覺帳內溫暖如春。
他踏過柔軟厚實的地毯,行禮道:“見過宗王。”
“耶律丞相坐下喝杯酒吧,天氣真冷啊。”
合丹正捧著酒杯,招呼耶律鑄坐下。
他是忽必烈的堂哥,時年已五十歲,披著厚厚的長袍,戴著皮毛帽子,顯得十分好相處。
合丹是窩闊臺的第六個兒子,庶子。他身上這種好相處的氣質便是因為這庶子的身份。
窩闊臺有六個皇后,這六個皇后生下了孩子都能算是嫡子,但一共也只有四個嫡子,另外還有三個庶子,嫡庶共七個兒子,如今已經死了五個,只留下六子合丹、七子滅里。
合丹、滅里兩兄弟都參加過長子西征。
那是一場聲勢浩大的西征,黃金家族最杰出的幾個兒子都參加了,拔都、別兒哥、蒙哥……以及窩闊臺的嫡長子貴由。
諸王統兵向西,滅諸國,攻城拔地,所向無敵。
也就是在這場西征當中,貴由公開辱罵拔都,為自己死在征討拔都的路上作了鋪墊,也為拔都助蒙哥登上汗位作了鋪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