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文煥也不知該說什麼好。
也許這便是反賊與忠臣良將的區別?反賊行事就是無所顧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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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州南面,城門大開,一隊騎兵已殺了出來,前來接應襄陽兵馬,那主將的一桿“楊”字大旗招搖。
而阻止在這兩支宋軍之間的蒙軍,打著的是個“董”字大旗。
城頭上鼓聲陣陣,又將沙場上的聲勢推高了一層。
楊奔已率騎軍攻向董文用的陣線。
呂文煥雖不想冒險,卻沒有事到如今再撤到道理。
哪怕李瑕是反賊。
其實,李璮也是反賊,但李璮一旦表示愿意歸附大宋,朝野上下依舊歡騰。
除非李璮已成了李全那樣不可控制,那還是要先用李璮抗擊蒙古,而非先除掉李璮、正中蒙古人的下懷。
這麼一想,李瑕這個郡王,名義上還是宋臣,至少比李璮要好一點。
話雖如此,這一戰呂文煥并未盡全力。
他認為李瑕打仗太“瘋”了,他沒有必要與之一起瘋……
然而,這邊才交戰不到半個時辰,卻見那桿“董”字大旗忽向東北方向移去。
董文用竟是放任呂文煥入鄧州,自去與史天澤匯合。
為何?呂文煥不知。
總不會是史天澤的萬余大軍面對李瑕兩千騎的突襲,需要支援了吧?
隔著太遠,暫時也望不到,只能等探馬回報。
漸漸的,前方的蒙軍如潮水般退去,顯出鄧州城的城門。
……
“吁!秦州雄武軍都統制楊奔,迎呂將軍入城!”
一隊騎兵穿過呂文煥的兵陣,為首的武將翻身下馬,沖呂文煥一抱拳,喊了一句,神態有些倨傲。
呂文煥性情與呂文德大不相同,竟是抱拳回了一禮,問道:“軍情緊急,不必多禮,北面發生了何事?”
“史天澤快被郡王擊退了,時間不多了,請呂將軍盡快入城。”
呂文煥猶在思考冒然進城是否中計,先派了一隊人進城打探。
楊奔不耐,卻也能理解,催促呂文煥盡快入城。
直到呂文煥下了令,楊奔那倨傲的神態也沒消減,反而還問了一句。
“呂將軍沒認出我來?”
呂文煥猶在思考著什麼,轉過頭,淡淡問道:“你是?”
“呂將軍不認得我?”
“不認得。”
楊奔此時才知自己當年在呂文德軍中便是如此不入眼的小角色。
只好冷笑一聲,自策馬走開……
呂文煥暗罵此人無禮,在親兵的擁簇下登上鄧州城樓,觀望北面戰場到底出了何事。
只見湍河北岸人仰馬嘶,史天澤的大軍方陣正緩緩向北退去,雖是退,卻是有條不紊。
相比起來,李瑕那兩千騎就像是一群小狗,圍著人家的大陣來回奔跑,試圖想要撲上去咬一口,又不知從何下嘴的模樣。
這第一眼,呂文煥猶感到史天澤用兵有名帥風采,指揮一萬騎兵進退如一人。李瑕火候還沒到。
但不可否認的是,史天澤就是在退,李瑕就是在追。
“為何?”
呂文煥喃喃一句,瞇眼看了一會,終于在更北面,看到一條黑線如浪潮一般涌來。
“殺啊!”
“殺啊……”
喊殺聲隱隱傳來,也不知有多少人,卻卷起了漫天的塵煙,向史天澤大部包圍過去。
之后,一桿“張”字大旗顯現了出來。
“張玨也來了?”
鄧州附近的兵馬似乎越來越多……
~~
黃昏時分,史天澤一直退到鄧州城與南陽府城之間,李瑕不敢再追。
“報!大帥,已探到張玨主力在鄧州以西的趙集扎營。”
“有多少人?”
“觀陣勢,至少有兩萬余人。”
史天澤面容冷峻,道:“繼續探。”
“是。”
“報,大帥,南陽府城傳來消息,圍攻南陽的宋軍探知大帥返回,已退兵,去與張玨部匯合了……”
“張玨?”
史天澤自語一聲,沉思起來。
今日正與李瑕交戰,因看李瑕那兩千騎兵一往無前的氣勢,他早便懷疑對方有援兵。
果然,才接戰,探馬便稟報北面有宋軍援兵來了,且還有宋軍在攻打南陽府城。
當時為穩妥起見,下令暫退,這沒什麼不對的……他打仗從來穩當。
為侄子報仇雖重要,但若是在南陽深陷于與數萬宋軍的戰事,不能去山東平叛,便成了抗旨……
但最后,張玨的兵馬卻有種“只聞其聲,不見其人”的架勢。
關中的宋軍主力從武關道南下了?
攻下南陽,便可北上開封,還可以支援李瑕。
真的?假的?
看來似乎是疑兵,又像是故意如此,要他史天澤輕敵冒進。
打探明白之前還不好下定論……
史天澤想著想著,突然罵了一句。
“豎子該死!”
李瑕與他不同,李瑕是全權調動川陜所有的兵力,決定戰略遠比他快,也遠比他靈活。
到最后,他招過心腹,下令道:“以最快速度傳信往洛陽、解州,問問董文炳、阿合馬,關中主力到底還在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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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陽。
董文炳對著地圖看了很久,同時聽著幕僚們分析局勢。
“如我們一開始所料,李璮一叛亂,李瑕果然出兵配合。但沒料到的是,李瑕不是出兵河洛,而是南陽,南陽諸城毫無防備,竟真讓他擊殺了史權,激怒了史帥。”
“史帥怒而興兵,不智啊。”
“確實不智。”
“相比而言,李瑕用兵太靈活了,進退自如,狡捷如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