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算蠢到家。”
“……”
這日,韓祈安見過王蕘之后,又招過擺鋪的信使,將另一封信交出去。
“盡快送到臨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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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封。
史天澤已命令兵馬停止東進。
他不認為李瑕僅憑兩千騎兵就能攻下開封,或給河南造成太大的動亂。
讓他為難的是,蒙古貴族們的食邑遭到了破壞……
成吉思汗立下的三個“國俗”是大蒙古汗國的基礎,即千戶百戶制、怯薛制、兀魯思分封制。
所謂“兀魯思分封制”說來也簡單,無非是“分贓”二字而已。
黃金家族的準則,即“所有兒子、孫子、叔伯都分享權力和財富。哥哥弟弟每次商量好,取天下了,各分土地,共享富貴。”
而除了蒙古高原上被稱為“中央兀魯思”的地方是黃金家族的公產,其余土地則是屬于黃金家族個個宗室們的私產。
包括中原也是如此,民戶編好籍冊以后,按五戶繳納生絲,都劃為黃金家族的食邑了,而且分封得非常混亂……
上一個讓宗親貴族們丟失食邑的人,是廉希憲,已經叛逃了。
商挺、趙璧也已經落獄了……哪怕許多人都知道,他們沒有通敵。
當然,史天澤不同,作為擁兵數萬的大世侯,他不至于像商挺、趙璧一般下場。
但總歸是不愿得罪諸蒙古貴族,因此史天澤開始有些猶豫是否在東征李璮之前,先將那個竟然膽敢孤軍深入的李瑕除掉。
暫時還來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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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京。
張家在燕京城也有大宅。
張柔一身便衣坐在堂上,看著從外間走來的九郎,神色并不高興。
“父親。”張弘范道:“陛下親自校閱孩兒之兵馬后已起復孩兒,命孩兒隨宗王合必赤往山東平叛,特歸家拜別父親。”
張柔重重哼了一聲。
他并不關心兒子的官職,更在乎的還是自己的地盤和兵力。
“你不該自作主張、將亳州交給陛下。”
“孩兒知錯,但當時那情形,孩兒盡力了。”
“是嗎?”張柔道:“那若是張家得回亳州,你莫再沾手。”
張弘范一愣,思忖片刻,問道:“父親是說……六哥有辦法?可陛下……”
張柔看著張弘范許久,嘆息一聲,道:“陛下既命你平叛,你盡力便是。到時圍城,諸將擇地設防,你莫避險地,恰是選擇李璮可能全力突圍之處,兵卒方不會心生懈怠。哪怕遇險,合必赤也必會來救你。”
張弘范應道:“孩兒明白了,謝父親教誨。”
“伴君亦是如此,亦是這‘莫避險地’之理。你當握著地盤、兵權太險,卻不知恰是地盤與兵權救你。”
“是,孩兒知錯。”
“去吧,立大功歸來,勿墜張家威名。”
張弘范恭敬行禮,緩緩退下。
張柔目送著他離開,眼中泛起沉思之色。
這次,他更滿意的還是六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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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安。
樞密院。
“攻淮北,取亳州?”
賈似道反問一句,已意識到這將是鄂州一戰之后,又一個由他匡扶宗社的機會。
留夢炎已又勸道:“聽說淮河以北的重鎮亳州,本是世侯張家坐鎮,今剛換了主將,恰逢李璮叛蒙歸宋……”
“眼下出兵,還來得及嗎?”
賈似道思忖了許久,卻聽門外有通報聲響起,之后是一小吏上前。
“平章公,西南急信,廖先生請平章公盡快一覽……”
===第732章 定計===
鞏昌。
李曾伯與廉希憲相處得并不算好。
他們各任隴西制置安撫使與副使,是李瑕與朝廷相互妥協的結果,李瑕放李曾伯過來任官,朝廷任命廉希憲官職。
雖說各有分工,一個施政,一個領兵,偏偏兩人都是武雙全,能對對方管轄內的事插上幾句嘴。
再加上出身與立場不同,看對方更是不太順眼
“稀客啊,海牙公難得來我大營,何事?”
“我不姓海牙,我們是父子連名,家父諱布魯海牙,家祖諱吉臺海牙,海牙是父名,不是姓。”廉希憲解釋到這里,擺了擺手,“我既起了漢姓,李公稱我漢姓即可。”
“恕罪,我不知你們畏兀兒人連姓也無。”
廉希憲上前幾步,走到了李曾伯桌案前,提起毛筆,在一張紙上寫下幾個字。
“維吾兒。”
李曾伯問道:“有何不同?”
“我們部族之名,有團結聯合之意,譯為畏兀兒不妥,依李郡王之意,譯為維吾兒更彰原意,此名美矣。”
廉希憲看著自己寫就的那三個字,不由再次感慨道:“美矣。”
他是真心喜歡這個族名,便是與李曾伯合不來,也不忘顯擺一番。
李曾伯低頭看去,至少承認對方寫得一手好字。
“廉公喜歡美名?”
“算是吧。”廉希憲應了,想了想,干脆大方承認道:“我確是想要青史留美名,有何不妥?”
他一承認,李曾伯反倒是無言以對。
兩人這一照面,寒暄的幾句中,彼此便看出了許多東西。
廉希憲為何歸順于李瑕?除了實力之外,李瑕的施政態度其實是比忽必烈更包容,眼光更深遠的。
眼下雖還未有個成形的新制,但廉希憲卻能從如“維吾兒”這個譯名等各種小事中感受到李瑕的理念。
哪怕就是為了青史留美名。
李曾伯也在反思。
大宋黨爭內斗確實是太久了,斗得久了,不自覺氣量便窄了。
不得不說,川陜風氣是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