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似道又譏嘲了一句,喟然道:“我若肯聽勸,泯然于士大夫矣。”
“呵,你若肯聽勸,當年莫遠調我離川蜀、京湖,李逆何至于此。”
這“李逆”二字入耳,賈似道安心了些。
這一次,他難得向人服了軟,無奈地閉上眼,喃喃道:“長孺兄,我承認,你當年恢復襄樊防御是對的,可以了嗎?”
李曾伯搖了搖頭,又嘆息。
賈似道不得不又道:“襄陽據南北之要,如長蛇首尾之呼應,已為當今天下之棋眼,你目光長遠,洞悉局勢,你是對的滿意了?”
“你若真心悔改,該調我任京湖,而非隴西。”李曾伯道:“無非還是因我不是你嫡系。”
賈似道閉上眼,耐著性子,道:“長孺兄不肯救大宋社稷?”
這次,換作是李曾伯良久無言。
積怨至深至久的兩人不得不再協力一次。
原因只有一個李逆。
送走李曾伯,賈似道心情愈發惡劣。
平生,屢次被挫敗自尊都是因為李瑕!
“李逆近來有何動靜?”他招過廖瑩中,開口問道,“為何許久不曾向我稟報李逆之事?”
“平章公不是說,若非大事,少談李逆”
“說。”
“倒也無甚動靜,有些走私商販屢下襄樊對了,臨安倒有樁小事,妖妃病重了。”
“全蔓娘那老蠢婦還未羞愧而死,妖妃倒病重了?”
“平章公慎言!”
“呵,李逆敢弒君,我罵兩句怎麼了?”
賈似道眼中閃過一絲思量,喃喃道:“這種時候,妖妃病重了?”
“平章公,依學生所見,那李逆與妖妃這兩人,如何看都像是”
“嗯,假不了,我這捉奸的眼睛一看”
賈似道話到一半,忽想到李慧娘,沒來由一陣煩悶,那譏嘲的話語又說不出口。
“想必要假死往漢中?”廖瑩中又問道:“是否攔上一攔?”
“攔她做甚?禍國殃民的禍水,到了漢中才好。去瑞國長公主府下封拜帖,邀長公主蹴鞠。”
“是”
賈似道揮了揮手,自拾起一顆鞠球,到院中只踮了兩下,忽感到殊無意趣,于是自扶著石桌在地上坐下。
饒虎臣、李曾伯、閻妃昔日的政敵又走了一撥,臨安彷佛有種曲終人散之感。
“怪哉啊,長江水分明是自西而東奔流,近來為何總覺江水往西倒流了?”
------題外話------
為盟主“金吾郎”加更,萬分感謝大老的盟主打賞嗯,說了這麼多天調整時差,我還在調整的路上求訂閱,求月票
===第707章 順勢而為===
以臨安地價之高,西湖邊的賈府當中猶建了個寬闊的鞠場。
這日蹴鞠的舅甥二人卻都沒太大興致,只踢了一會,便坐在湖邊小亭里歇息。
趙衿捧著一杯沉香熟水喝著,偶爾鼓了鼓腮幫子,顯出些煩惱之色。
“怎麼了?”
“舅舅啊,你說,人為何要有生老病死呢?”
這問題竟是難到賈似道了。
他攪著手里的茶,感覺自己不再像以往那樣敏捷了。
都還沒到知天命的年紀,突然間就老了。
趙衿想了想,又道:“母親早早走了,父皇也走了,連那壞女人也病重了,為何都要離開我?”
這問題賈似道倒是能夠回答。
他看向西湖,有些猶豫,但最后還是道:“閻太妃是裝病。”
“真的嗎?”趙衿有些驚喜,道:“她不會死?”
“她想詐死,離開臨安。”
“為何?”趙衿想了想,問道:“是因為關在公主府里太悶了?舅舅竟是什麼事都知道。”
“你舅舅有本事。”
賈似道隨口道:“閻太妃想去漢中找李瑕。”
“為何找李瑕?”趙衿又問道。
她有問題從來都是直接問的。
賈似道再次一滯,沉吟著,感到不太好回答。
他稍瞥了一眼,看到外甥女那天真無邪的眼睛,也不想說那些話污她的耳朵。
“公主也知,李逆之異心已昭然若揭……”
“因為異姓封王嗎?是否是誤會他了?”趙衿又問道:“若是好好勸勸他,能夠善待功臣,是否有辦法能讓他不造反?”
賈似道竟再次遲疑了一會,沒能立即給出回答,最后道:“官家這樣子,公主也并非不知。”
“好吧,皇兄真是……”趙衿長長地沉默之后,道:“皇兄雖然那樣,身為臣子還是應該勸導而非造反。”
“總之李逆要造反了。”賈似道不欲再多談這話題,道:“閻太妃素來是李逆同黨,故而要叛逃了……不生氣嗎?她一直欺騙,利用公主。”
“有些生氣。”
趙衿又抿了一口沉香熟水,看著西湖,心情確實不算太好。
賈似道則回過頭,看向亭外立著的幾名女侍衛。
那是先帝當年培養的,專用于護衛趙衿。
“那個是叫王翠?”賈似道抬手指了指其中一名侍衛問題。
趙衿回過頭,應道:“不錯,王翠,可有本事了。”
“公主為社稷做樁大事如何?命王翠隨閻太妃入蜀,殺李瑕。”
趙衿沒答應,放下手里的茶碗,想了想,煞有其事道:“我又不管朝政。”
“公主身為天皇貴胄,該為社稷出些力。”
“那我又不知壞女人是否真要入蜀,李瑕是否真是叛逆,殺錯了造成冤案怎麼辦?”
“不信舅舅嗎?閻太妃請你保關德你便肯出力。”
“那是保人,若壞女人要殺誰,舅舅叫我保,我也一定幫舅舅。
殺人可不同,我哪能隨意殺人?”
賈似道又沉默了一會,瞇著眼看著王翠那握刀的手、從衣服中鼓起的肌肉,以及那銳利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