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似道話到一半,見廖瑩中匆匆進來,抬了抬手,起身出了大堂,轉進后堂密議。
“平章公,已查了謠言來源。”
“葉夢鼎?”
“并非葉夢鼎,他近日忙著辭官,已三次上書。”
“還有誰?”
賈似道問過之后,許久未得廖瑩中回答,抬起頭,道:“李瑕不至于這麼下作,還能是誰?”
廖瑩中遲疑著,沉吟道:“此番,不似某人手筆,倒像是自發傳開的,城中太多書生主動編排。短短幾日,已傳至兩浙,恐怕是堵不住了……”
賈似道像是愣了一下。
“為何?就因為我加封李逆?”
“恐怕不是。”廖瑩中頓了頓,還是低聲道:“恐是沖著公田法來的。”
賈似道臉色愈發陰沉。
“平章公,還有一事。”
“說。”
“呂文德來信,提及他早年間曾投靠謝方叔一事,稱愿為謝方叔代罪……”
“這才幾日?他竟已得到消息了?”
“必是遣人在觀測朝中動向,他這次,怕是想向平章公表示……不肯攻三峽入蜀。”
賈似道藏在袖中的手已有些抖。
“平章公,公田法是否緩一緩,先解決了李逆……”
“不,不,反而該盡快行公田法,李瑕敢與我為敵也就罷了,那些倚仗著我才得安生的碌碌之輩,算什麼東西?”
“那李逆之事?”
賈似道愈感壓力,踱了兩步,道:“本想再拖一拖,未想到如今朝中群邪亂政,反倒是我們拖不住了。告訴江春,他也該出些力……”
===第701章 我王===
吳山,公主府。
胡真手里提著個針錢籃子,身穿粗布衣裳,又將臉抹得臘黃,扮成織娘模樣,隨著侍婢們穿過亭臺樓閣,走進公主府內的一間道觀。
她以往經營風簾樓,從董宋臣在時,便是由關德管著。
董宋臣死后,她依舊是聽關德的。
這一年多來,關德卻只管叫她打探市井情報,生意做得越來越差……終是做不下去了。
今日,該是最后一次來公主府了。
道觀不大,外面看著樸素簡陋,入內卻是應有盡有。
轉上二樓小閣,珠簾后,一素裝美人倚在軟榻上,身前趴著一只通體雪白的貓。
“……”
“江少卿不知賈似道要我們出何力,他臨行前聽說,若有事不決,可問太妃,故而姜使司命奴家前來。”
“待我找找。”
閻容招過一名侍婢,吩咐道:“去,將我那些冊子拿來,封皮上寫著‘說嘴郎中’那本。”
不一會兒,一本名冊交到胡真手里。
“這是?”
閻容微微一笑,道:“丁大全任相時,投靠他的可不止明面上那些‘丁黨’,清流直諫之臣,收了錢財充作喉舌的,多了,今倒裝著為國忘死,誣陷起我……李節帥來,總之憑證明細皆在其中,拿去吧。”
“是。”胡真應道:“此事辦妥之后,奴家便往川蜀,請太妃保重……”
“什麼?”
“姜司使讓奴家賣了風簾樓,隨關閣長走。”
“憑甚?”閻容不悅,支起身來,美目含威,道:“憑甚能帶你走?”
“太妃息怒……”
“別叫我太妃!休忘了誰才是你的恩主。”
胡真連忙拜倒,解釋道:“奴家不敢忘,但姜使司說奴家是賤籍,又太招眼,留在臨安早晚為賈黨所殺。”
“那我呢?李瑕便未想過我的安危不成?”
“姜使司言,恩主貴為皇眷,江少卿則是官身,自無危險,故而先……”
“哼!”
閻容愈怒,隨手拿起榻上的軟枕便擲在胡真身上,之后踹著腳自生著悶氣。
“恩主息怒,奴家……”
“我問你,李瑕是要放棄臨安眼線了?”
“姜使司說是……臨安烏煙瘴氣,也無甚好探的……”
“那我怎麼辦?”閻容不等胡真說完已徑直打斷,大罵道:“他怕是忘了這一年多以來,到底是誰在替他穩定朝中局勢,他哪次升官加爵不是我助力于他?喪了良心,想用完便拋不成?他若敢不帶我走,我……”
她一時也不知該如何威脅李瑕,只好又拿起一個軟枕砸了過去。
胡真也不避,應道:“恩主請聽奴家說完,李節帥已有信到了,姜使司今日便是讓我送來。”
“你早不說,快給我。”
閻容看罷那信,自背過身去,輕笑一下。
“算是他沒完全喪了良心。”
“是,恩主是貴人,不像奴家與關閣長輕易可脫身,宜先布置妥當,以免留下后患,讓人多是非口舌。”
“何時開始布置?”
“先請恩主遣一心腹侍婢去見姜使司,待李節帥封王之后,他便著手安排……”
見過胡真,閻容心情大好,捧著信紙又看了一會,往榻上一躺,抬起自己修長的腿欣賞,自語著又輕罵了一聲。
“沒良心。”
……
如閻容所言,李瑕每次升官晉爵,或多或少都有她出一份力,今次亦然。
三日后,趙衿便派人去探得消息來。
不知為何,僅聽李瑕的官名,曾經當過貴妃的閻容竟覺心旌搖曳,仿佛那一連串虛職比皇帝還要威風……
賜號勤力奉國功臣,開府儀同三司,檢校少保,鎮西軍、永興軍、建雄軍三鎮節度使,川陜宣撫處置使兼云南檢討使,持節永興軍路軍事、兼管內勸農使,封平陵郡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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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十的臨安,罵聲一片。
“二十一歲封異姓王,開國以來未有之事!賈似道輕佻,失大臣體統;李瑕居心叵測,有僭越之志,當天下人盡聾爾……”
李瑕在朝堂上的風評急轉直下。
原本認為應該封賞李瑕收復隴西之功、反對誣陷功臣的官員們聽聞之后,反而認為這次封賞過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