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節帥并無旁的話對平章公說,只這一句,封王、開府建牙。”
“否則如何?”
江春終是不敢出口威脅朝廷,又以詩相應。
“白帝夔州各異城,蜀江楚峽混殊名。英雄割據非天意,霸主并吞在物情。”
前后幾句詩都是出自杜甫的《夔州歌十絕句》,意思不用說也很明了。
——否則就舉旗造反,你打得過來嗎?
夔州路之所以不叫重慶府路,因的便是這夔門三峽天險。
賈似道譏笑一聲,道:“我說了,他休想。”
江春道:“封王,至少還是大宋的王爵。并非李節帥想要這大宋的王爵,無非是顧全蒙虜之患……”
“江春!你好大的膽子!”
江春被這大喝聲嚇了一跳,轉頭看去,見門外并無士兵沖進來才松了一口氣。
賈似道已起身,步步逼進。
江春這才想起來,眼前這平章公不是什麼文弱士大夫,也是在京湖戰場上血拼出來的大將。
“你也是鐵了心要謀逆?憑你也敢?”
江春終于有些撐不住了,身子向后仰著。
賈似道卻還在往前湊,眼中殺氣騰騰,幾乎要貼上江春的臉。
“開口閉口說三峽,當朝廷不敢出兵平叛?我不妨告訴你,今我已命呂文德進長江、高達進漢江、李曾伯迂回大理,三路并進……”
“李節帥未必就不能抵抗住攻勢……”
“但你可以去死了。”
江春沒想到賈似道真有這麼大的膽魄,一個激靈,駭然色變。
賈似道見了,冷笑一聲。
“廢物。”
他終于不再盯著江春,坐回太師椅上,整理著袖子,動作衿貴風雅。
確實曾輸給了李瑕一次。
但,還不是李瑕隨意派個人來就能拿捏他的。
國之宰執,自有尊嚴。
“你不配與我談,滾吧,讓李瑕再派別人來。”
江春猶在惶惶不定。
他起身,打算離開,忽然又停下腳步,咽了咽口水,再次開口。
“平章公嚇住我了……但……嚇住我沒用……”
江春回過頭,看向賈似道。
他若連這點事都辦不好,要再派別人來,那往后的前程也任別人來領罷了。
“有本事就真殺了我,李節帥自立稱雄而已。”
“他敢!”
“他敢。”江春毫不猶豫。
他氣勢雖不強,語氣卻堅定。
“也不必再閑聊淡扯……平章公既不答應,又不殺我,我這便回書李節帥,言朝廷已拒絕賞功。”
江春語罷,如同虛脫,轉身便走。
他此時才想起來,還有很多威脅賈似道的話沒說。
比如,如果不厚賞李瑕,馬千謀逆一案的幕后黑手就要算到賈似道頭上。畢竟關德已被姜飯掌握在手上,多的是辦法坐實。
全都不必說了,賈似道心里明白。
只須說最有力的一點,實力……
展示實力,擺出態度。
節帥只讓他做這些。
他伸手推門,便聽身后已傳來了賈似道的聲音。
“慢著。”
……
江春遂知道,封王之事已定。
其余的,自有賈似道與朝堂掰扯。
朝臣們當然不會答應,但堂堂平章軍國重事的能力還是讓人信服的。
而節帥根本就不在乎他們怎麼掰扯,川蜀才是根基。
至于賈似道那破碎的尊嚴,江春管不了。
官小,不操這份心……
===第700章 擔當===
葉夢鼎捻著花白的長須,又看了賈似道一眼,發現這平素輕佻無禮之輩今日竟異常好說話。
但他還是搖了搖頭,堅決應道:“不行,絕計不行。”
賈似道深吸一口氣,耐著性子,緩緩道:“此事并非你我不答應便能作罷的,封他,不過是遙領個不世襲的郡王,尚可顯朝廷彰功臣之意,無論如何,他名義猶是宋臣。
但若不封,他舉旗稱王自立,局面壞百倍不止。”
“李瑕謀逆已是證據確鑿,不重懲卻加封,綱紀何在?!”
葉夢鼎話到這里,愈發聲色俱厲,又大喝道:“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
賈似道揉著眉頭,道:“誅不了,夔門必已丟了。”
“既如此,賈平章宜速征調京湖、兩廣諸軍平叛。”
“葉相聽到沒有?我說,夔門已經丟了。”賈似道的耐心已漸漸耗盡,“早不宣布李瑕叛逆,他必已借四川安撫制置使之名,奪取了整個夔州路。”
“丟了便攻回來,難道不要了不成?”葉夢鼎氣勢洶洶,道:“長江上游不比中原,實為大宋門戶,豈可輕予叛逆。官家既委賈平章以軍國重任,便是如此行事嗎?!”
賈似道竟是難得有好脾氣,也不怒,閉上眼,緩緩道:“長江也好、漢江也罷,逆流穿行于天險,何等艱難,所費錢糧供應十倍于李逆不止……”
“大宋之國力,百倍于李逆不止!”
“大宋不只要除李逆,還有……”
“賈平章這是在推諉……”
“夠了!”
賈似道忽然一聲大吼,起身,“嘭”的一聲重重拍在案上。
“葉夢鼎!休給臉不要臉!”
他終于是忍不了,“葉相”也不叫了,瞪著葉夢鼎,眼中已是殺氣畢露。
吳潛他尚且敢殺,葉夢鼎這老東西仗著是帝師,每每阻撓他做事,他也早想殺了。
葉夢鼎手一抖,臉色一變。
雖然怕,他卻也有膽氣,直面賈似道的怒火,緩緩道:“老夫……乞老還鄉。”
“含鳥猢猻,我入你**!”
“賈似道!你還有沒有一點大臣體統?!”
“沒你娘鳥興,老而昏聵的死頑囚,再敢大聲一句,我藥殺了你。”
“老夫,乞老還鄉。”
“死頑囚你給我聽清楚,我叫你安撫清流,封李逆為王,開府建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