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內亂,宋廷絕對有強硬平叛的決心,也有這個實力。
二十余年來,孟珙、余玠、蒲擇之、王堅等人就是在重慶府一次一次抵抗住蒙古大軍。
縱橫天下、滅國無數的蒙古騎兵,正是在此屢屢鎩羽而歸。
到時李瑕若不能速勝,則必亡。
因為他人口少,錢糧少,積蓄弱,他任蜀帥只有區區兩年,川蜀又太過殘敗,無力供應他長期作戰。
比如,一旦呂文德率大軍入重慶,四川盆地就是戰場。李瑕手中的川蜀,就只剩龍泉山脈以西這一條通道,整個勢力范圍就隨時有被一分為二的風險。
唯一的辦法,只有在這一切發生之前,先搶下重慶府。
……
“你知道的,整個成都府路,各州縣駐軍相加,只有不到一萬人,且不能調動,否則川西三州十三縣必亂。”
“我知道,兵力就是我去歲調走的。”
“還有五萬余你送來的蒙古俘虜,我派人看管驅使他們勞作,你何時收編?”
“還早。”李瑕道:“一兩年吧,此事我在準備了,須磨一磨他們。”
張玨問道:“能把成都府的兵力調回來?”
“不能。”
“漢中,隴西,關中,能調出多少兵力攻重慶?”
“調不出。”
李瑕很干脆,道:“算算吧,隴西、關中、大理皆要駐兵,黃河沿線要防備山西之敵,潼關要守河南之敵,武關要守京湖之敵,蕭關要駐兵防蒙古騎兵,隴西則無塞可守,只能多駐兵力,防止涼州蒙軍入境……”
四川盆地近兩百萬人口,漢中與利州不到百萬,關中、隴西兩百余萬,加上大理,五百萬左右人口,若不算重慶府,只四百余萬人口。
這其中,川蜀有許多難民躲在山林中;大理是個入不敷出的地方;隴西地廣人稀,短期內收不到隴西百姓的稅賦;關中新附,眼下稅賦并不多。
那這四百余萬人,暫時能供養軍隊的不過一半。反觀宋廷,八千萬人口供養四十萬軍隊尚且年年困難。
李瑕之前一直是從宋廷吸血,才能保證軍需,接下來必須要休養生息,裁冗兵,練精兵,行軍屯之策。
這也是他不急著收編蒙古俘虜的原因之一。
窮,養不起。
也不能帶著蒙古人到江南就搶擄,愿不愿不談,蒙人并不忠心于他。忽必烈經營二十年,行漢制尚且要面對蒙古舊派的剿殺。他李瑕若要學蒙人搶擄,身敗名裂而已。
總之,算上各地駐兵雖有六七萬兵力,但駐兵不能抽調出來,根本調不出兵力來。
兩三年內攻了太多的地盤,沒有積蓄……
張玨只掐指一算,已算明白了這些。
他轉頭一看李瑕,見其還是從容自若的樣子,問道:“你總不是在與我訴苦,既說要拿重慶,總該有兵馬。”
“我們沒有,馬千有。從重慶府調兵打重慶,不費錢糧。”
這句話莫名其妙,張玨卻是瞬間明白了,眼睛一亮,恍然大悟。
他抬手一指,點在地圖上釣魚城的位置。
“招攬釣魚城舊部?”
“釣魚城兵力已被整編進合州、洋州、閬州,分屬安德軍、武康軍,能招攬嗎?”
“有些難辦。”張玨思量著,須臾笑了笑,“但我能做到。”
“好!”
……
兩人計議著,語速很快。
最后,李瑕道:“那便請君玉兄先往合州準備,我還須去趟敘州,安撫后方。”
“史俊在敘州?”
“去歲末我以蜀帥之名讓他暫代潼川府路,說是朝廷正式任命很快會下來,到今日,他該不安了。”
“大帥這一路南下,是要當說客啊。”
李瑕道:“史俊是文人,不好說服。
騙騙他吧,正好馬千要以密令殺我。”
張玨道:“二十余護衛太少了,我可從成都抽調兩百人隨你南下。”
“不必了。”李瑕搖了搖頭,“二十余騎我還能一人三馬。兩百余人,你從哪找出那麼多騎術高超之人,便是有,六百余馬匹過境,要帶的輜重亦不止是翻十倍,干草、糧食、帳篷、甲胄、器械,太招搖了。”
張文靜才見過張玨的妻女從后衙轉過來,進堂聽得這話,便笑道:“義兄可知他有多窮了?一路來的見禮都是我出的。”
“哦?義妹送了見禮?”張玨大喜,“今日又能沽兩壺酒,買些野味……”
~~
當日下午,李瑕自成都南門而出,四日,馳至敘州。
他正月初三從漢中出發,三日奔到利州,又七日奔到成都,只停留了不到三日,又四日至敘州,這一路還在幾個州縣處置了官員。
不可謂不快。
之后十日,李瑕與史俊往慶符縣、長寧縣以及瀘州諸縣巡視了一番,再次啟程,直奔合州。
他依舊只帶二十余騎。
蜀道本就難走,若帶的人多了,做事的效率低不提,地方上的無關官吏見了,難免要認出來,難免要招待。
川蜀是貧瘠之地,供養數百精兵就牽扯到數百戶人家、上千人之生計,若這精兵不用于駐守地方,只用來追在他身邊護衛,不論浪費是多是少,上行下效,風氣便不同了。
立業之初,上位者多做一點,多節省一點,少擺些譜,少抖些派頭,起到的激勵作用不可小覷。
河海不擇細流,故能就其深,貧瘠之地,用度當從細處節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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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初十,臨安。
“必須派兵去重慶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