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
“打一架吧!”
張玨重重放下酒杯,抬眼看向李瑕。
“干脆我們打一架,我若輸了聽你的,反了他娘的。我若贏了,也別叫我選,你自想辦法舉薦個誰來任這副帥,我到哪殺虜都一樣。”
“來。”
張靜倏然坐起,一下子就精神起來。
她頗為期待看李瑕與人打上一架。
但之后,李瑕與張玨走到院中,卻是“唰”地一下便拔出劍。
“要打就動真格的,否則你心里疙瘩不消,打了也是白打。”
“好!”
張玨活動了一下筋骨,咧了咧嘴,先前的沉悶之色盡消,眼中已有雀躍之色。
“張卯!拿老子的斧頭來!”
“是!”
那名叫張卯的親隨是張玨族人,不過十六七歲,有些呆氣,張玨說什麼便是什麼,竟是真抬著一柄大斧頭到院中。
見此情景,雙方的親隨護衛都有些慌。
“副帥,這太”
“大帥”
張靜也沒了看熱鬧的興奮,眼神些焦慮,自在原地踱了兩步,跺了跺腳,轉身便去招她的護衛,低聲囑咐起來。
李瑕與張玨卻渾不在意,一個把劍鞘一拋,一個將斧子一揚,二話不說便向對方撞上去。
“當!”
火光四濺。
張玨拿的那大斧頭看起來嚇人,比試時反而有些吃虧。
斧頭一噼,便能要將人噼得頭破血流,他又不想取了李瑕性命,動手時不免有些收著。
李瑕卻每劍都刺得張玨難以招架。
果不其然,二十回合之后,張玨一斧噼空,已有些力竭。
李瑕突然一劍刺出,直刺張玨咽喉。
這一劍角度刁鉆老辣,速度亦是極快。
劍光一閃,周圍張玨的護衛們紛紛大驚。
“副帥!”
張玨已反應不及。
這一劍刺來,直指咽喉,他不認為李瑕還能收住力。
若是因較量一場而丟了性命,未免可笑。
這念頭閃過,喉嚨上已感到點涼意。
劍尖觸在張玨脖子上,沒想到,劍勢竟是恰恰好停了下來。
張玨抬眼一看,不由有些驚艷。
“好劍術!”
“我贏了。”李瑕道。
他神情十分認真。
張玨苦笑,竟覺悵然,又莫名有些輕松。
總之盡了全力了,做了選擇也能心安一些。
李瑕撿起劍鞘,卻也不再就此事多說,而是請張玨重新進堂。
“我既輸了”
“先聽我說。”李瑕抬了抬手,道:“我知你忠義,不強逼你。今日本還有樁情報給你,我的人在臨安探來的。我本想讓朝廷遣王堅將軍鎮守隴西,但他被召回臨安了。”
“召回臨安?”張玨方才那點挫敗感登時煙消云散,心中已有不好的預感,驚問道:“為何?!”
“你看吧。”
李瑕拿出情報,遞了過去。
張玨迅速接過,看了一會,神情愈發嚴肅。
眼中已有怒意迸出。
“為何如此?!朝廷不信任王將軍了不成?!”
“早便擔心他功高蓋主。”李瑕道:“你也不必擔心,暫時而言,王將軍無事,只是被困在臨安。我想說的是,你我的交情朝廷已察覺,你若不反,反而再難上陣殺敵”
張靜坐在后面,又瞥了李瑕一眼。
她最明白李瑕為何不先說王堅之事,而是要與張玨打上一場。
這正是李瑕的坦蕩與厲害之處。
先拿出來,哪怕事是真的,難免顯得是在挑撥,并不如先以力降服。
另外,李瑕說服張玨的策略便是這般,先打消其心中抗拒,再拋出最要緊一樁事。
果然,最后這樁事,對張玨觸動反而是最深的。
他回想起與王堅駐守釣魚城的時光,彷佛還歷歷在目
王堅先隨孟共京湖破敵,之后轉戰川蜀,隨余玠攻漢中,守蜀,守釣魚城。
釣魚城一戰,殺蒙古大汗,為首功,之后被雪藏至今。
斬首晉國寶以祭旗,那一句“誓死抗虜!”言猶在耳
從戎四十年。
四十年功名塵與土
“彭!”
“咣啷!”
張玨突然起身,一腳踹飛面前的酒壺。
酒壺碎裂,溫酒濺了一地。
“他娘的!反了就反”
“啊!”
慘叫聲突然響起。
“篤”的一聲響,已有箭失釘在窗柩上。
“小心!”
“敵襲”
李瑕一把掀起桌桉,將張靜扯在身后,避在桌桉后面。
再一轉頭,只見張玨已避在柱子后面,臉上悲憤之色未消,眼中又添一抹驚訝。
驚訝而不驚慌。
“誰的人?”
張玨語速飛快,道:“你信我,絕不是我安排的”
與此同時,臨安。
“丁大全死了。”
“死了?”
程元鳳點點頭,道:“他從南康軍移至貴州安置,途中被殺了。”
葉夢鼎問道:“誰做的?”
程元鳳搖了搖頭,并不在意是誰殺的丁大全。
“既可能是地方上有人深恨他,也可能是朝堂上有人指使,甚至便是你我的門生,此事,查了也毫無意義,重要的是,州路安撫使、兼知重慶府的馬千曾是丁大全舉薦,聽聞這消息,心里很慌,遂投靠我,我遂命他除掉李瑕。”
“可行嗎?”
“當年吳曦叛亂,川蜀官員紛紛起兵討伐。楊巨源、安丙、趙彥吶、李好義、李好古、李貴等等,一場轟轟烈烈的叛亂,僅僅四十一天便平定了。七十人以大斧破門殺入吳曦處。李貴斬吳曦之首,裂其尸。”
程元鳳話到此處,道:“馬千未必有這些忠臣義士的能耐,但李瑕亦未有吳曦之勢。”
葉夢鼎問道:“何時動手?”
“已經動手了。”程元鳳起身,從柜中拿起幾封信放在桉上,道:“這是李瑕年前給我的回信,他果然不肯入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