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承緒說著,指了指嚴云云,道:“你這次談的生意,乃是走私茶。”
嚴云云道:“叫阿郎發放茶引即可。”
“那便涉及到轉運司,茶稅該轉運朝廷。”
“不轉運呢?”
“茶商若是賈似道的人,或是你走私,或是阿郎侵吞茶稅,證據確鑿。”
“以阿郎如今之勢,該不懼這點小把柄才是。”
“不懼,但不論我們如何應對,只要阿郎名義上還是宋臣,便沒有籌幣權,受制于茶馬法、茶引法。賈似道就是在利用這些名義打壓阿郎,試圖將川蜀拖進宋朝這個泥潭。”韓承緒道:“眼前這一樁事還好應對,然這只是試探,后面必還有層出不窮的招術。”
嚴云云思考到最后,問道:“那阿郎要應對,只能在川蜀發行自己的紙幣,修改茶馬法、茶引法,甚至是鹽鐵法?還要奪轉使司之權?”
“正是如此,籌幣、修法,皆諸侯之權。”韓承緒喃喃道:“賈似道比程元鳳出手果絕、狠辣。若是他重掌中樞時阿郎還沒能謀到建牙開府之權,只怕得脫離宋廷了”
“這般嚴重?”
韓祈安道:“賈似道的態度就是川蜀脫離開大宋的錢幣,便相當于脫離大宋。說來說去,問題只有一個名義。”
“他敢這般逼阿郎?”
“未必敢,眼下還只是以商賈來試探,但有這意思。”韓承緒道:“如今還說不好,他若重執中樞到時便知。”
“阿郎如何考慮的?”
“猜不透阿郎的心思啊,他說,待他從成都回來”
嚴云云低頭想了想,一時也猜不透。
臘月十五那次議事之后,李瑕便沒提過這些。
三人稍議了一會,看時辰差不多了,出了小公房,到大堂等侯。
韓承緒最照顧元嚴,先是噓寒問暖了兩句,方才緩緩到幕僚最上首的位置坐了。
很快,到末時二刻,李瑕準時過來。
“大帥。”
“諸位先生不必多禮,開始吧。過去這一年,外攘這方面,我們收復了不少失地,步子邁得很大;內修這一方面,我們讓治下百姓有地種,能吃上飯,活下去那今日便定一個明年的目標,站穩、強盛。我就說這些,剩下的請諸位先生提,一會把今年的賞錢發下去,還有,我近來家中添丁,也給諸位先生備了些禮物”
江荻坐在末位,聞言很是欣喜,轉向元嚴,悄聲道:“我問了巧兒,她不告訴我會有什麼禮物。”
“每人不同的,給韓老的便是幾株百年何首烏。”
“真人怎知道?”
“別說話了”
是日,元嚴回到所住的院落,身后還有幾名健婦搬著許多書籍,放置在堂中。
“多謝幾位。”
“元先生客氣”
元嚴道了謝,四下一看,轉到張靜屋中,只見她正在對鏡梳妝。
“嗯?晚間又不與我一塊用飯了?”
張靜回過頭,彎著眼笑笑,道:“留雁兒、鳳兒陪元姐姐用飯。”
她近來異常漂亮。
也難怪,苦等五年,終于與情郎日日相聚,自是開心。
元嚴卻怕等張靜這興頭過了,會后悔沒尋一平常門戶這“平常”,是相較于李瑕而言。
“今日大帥賜了禮物,是你幫他挑的?”
張靜轉過身去,笑道:“每個幕僚的禮物都是他親手挑的,可稱你心意?”
“你還未過門,盡想著為他收攏人心。”
“好吧,有一部分是我挑的。”張靜這才承認,“聊到要送你什麼之時,我與他說,遺山先生好藏書,金亡時兵亂,將書藏于墻壁間,然家宅為山西世侯所占,故而送你這些書。”
“我便說,這些書籍皆出自父親當年藏書書目。”
“那你好好在李節帥幕府做事,每年送你幾十本,三十年李節帥便可將那千余書目送完。”
“你這丫頭。”
元嚴雖是女冠,聞言也不由嗔了一聲。
張靜只是笑,又道:“但珍本可沒有,這些都是刊印的,李節帥頗窮。”
“你可有錢,滿匣子的珍寶。”
“那是我的嫁妝。”
“臉皮真厚。”
“有嗎?近來是有些過份了。”張靜捂了捂臉,面上有些紅。
元嚴又問道:“今日見過高氏夫人了?”
“嗯。”
“如何?”
“她好漂亮。”張靜道:“本想著她剛產子,難免憔悴,我不宜穿得太漂亮去見她,沒想到差點便被她比下去,幸而”
“幸而什麼?”
“你要我說的,幸而我天生麗質。”
“別鬧了,說真的,到底如何?”
“溫柔真是很溫柔,卻比我想像中有底氣,想來也是,她兄長今已收復大理,又全心忠于李瑕。我家中兄長雖多,卻全被比下去。”
張靜鼓了鼓腮幫子,又道:“個個都眼高于頂,小瞧人,拖后腿。”
元嚴目光看去,發現張靜竟比前兩年還顯得小女孩氣些。
“看來,你覺得高氏夫人比你強的便唯有家里人了?”
“欸,看破不說破嘛。”張靜笑道:“我和她說好了,不能讓李瑕不安寧,匡扶天下的大丈夫,家宅若不寧,像什麼樣子。”
“大帥好厲害。”
“我與李瑕說了你是這般評價的,他說哪有甚厲害的,不過是事先說好了,嗯他求娶明月姐時便說過很花心,與我也說過容得下共侍一夫便嫁。若哪個女子只想找全心全意的,他又不強求。”
元嚴頗為慌張,驚道:“你怎能與他說這些”
“嗯?”
“我一幕僚,背后說些私房話,豈好告訴東主。”
“無妨無妨,他很大度的,對了,年節過后,我隨他往成都一趟,婚禮卻還有諸多事務未辦,元姐姐幫我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