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對李瑕有莫名之信任;三類,皆裙帶之臣,進獻美人即得升遷,可謂是滿朝幸佞!”
說來說去,天子近臣中就沒幾個忠勤體國的正直之士。
當然,這位官家反正不管國事,每日就是宴坐后宮、飲酒作樂,若真有正直之士侍從左右,也確實待不下去。
一般的佞幸之臣無非也就是沾些恩榮富貴,但看得出賈似道、李瑕絕非如此,而是所謀甚大。
暫時而言,國事還在程元鳳、葉夢鼎手上處置。
然而,可以預見等賈似道完全得回圣心,必再次大權在握、獨攬朝綱。至于李瑕,藩鎮之心已漸漸彰顯。
這一內一外的兩個重臣,都曾是大功與國,才干不凡。放任天子荒淫無度,安排在官家身邊的人個個不加勸阻,只管說好聽話。
眼看國事風雨飄搖,毫無直諫之意,只謀個人權柄,這還能是忠臣嗎?
其心可誅!
程元鳳、葉夢鼎是真的憤怒。
外有虜寇虎視眈眈,內有弱主當朝,權臣、藩鎮之勢漸起,大宋三百年之穩固綱紀漸有分崩之態。
但另一方面,他們又真正感到無力。
除了權臣、藩鎮之禍已可以預見、需要多加提防之外。
眼前的國事更讓人憚精竭慮
江春才到臨安就驚異地發現收復隴西之事,并未在中樞引起他預料中的震動。
朝中沒有因此而歡欣。
很有一部分官員聽說此事,給出的反應是茫然,且有些憂慮。
“地廣人稀,易攻難守的貧瘠之地,收復了,又要花多少錢宣撫?”
“李節帥竟有軍費收復隴西?”
“”
可見朝廷上有一個普遍的態度,并不想要隴西,反而怨怪李瑕浪費軍需。
江春心里便涼了半截。
他意識到,中樞只怕不想給李瑕除了官銜之外實質的封賞,或還要因隴西之事要求川蜀轉運錢糧。
哪怕再得官家信任也沒用,官家顯然沒有能力擠出錢糧來。
甚至,中樞并不想論功,反而要追咎輕啟邊釁之罪。
隱隱地,已有不少官員表露出這種態度。
江春一開始完全不明白為何會是這般怪奇反應。
但等他開始租賃住所,才漸漸有了一點點體會。
“這麼貴?!”
才聽得牟氏說了一間小院的租金,江春整個人便跳了腳,連連驚呼。
“我往川蜀任官八年,這臨安屋價可是漲了十八倍不止啊?!”
牟珠哭喪著臉,將一疊會子丟在會館的桌桉上。
“不僅是屋價騰漲,這些會子也兌不到銅錢,早知它不值錢,沒想到如今連紙都不如。”
“不是,不是百貫會子兌十貫銅錢?”
牟珠跺腳,氣急道:“兌得到才行啊,早叫官人帶銅錢,非說會子輕便”
妻子的絮絮叨叨之中,江春才知臨安物價已到何種地步。
大宋發行會子時,拿出了本錢十萬貫,這是一百多年前之事。
孝宗皇帝曾言“朕以會子之故,幾乎十年睡不著”,可事實上,從孝宗北伐與宋金戰事開始,會子便開始超發。
至寧宗朝,開禧北伐,軍費損耗,十余年間發行會子二億三千萬貫,導致物價飛漲,時人言“百年間,田價、米價乃十百倍不止!”
但比起之后這三四十年,以上這些后果,只能算是輕微。
先帝一朝,先是聯蒙滅金、端平入洛,之后又是長達二十余年的宋蒙之戰,內有水旱為災,農田失收,和糴收糧
僅說李全之亂到蒙軍攻川陜的五年之間,發行會子三億二千九百余貫,超發了三十三倍。
會子急劇超發、急劇貶值,致使物價急劇上漲。
一年內米價就能上漲四五倍,破家蕩產者不計其數。
不用會子?
朝廷就是用會子從百姓手中買糧,是為和糴,否則如何打仗?
但先帝還是有手段維持,先后用諸位名相整頓,以白銀、銅錢贖回會子焚燒,發行當百銅錢等等
江春回想起來,不得不感慨先帝與諸相公可稱是治國圣手。
那是硬生生在內憂外患之中穩住局勢。
田價、米價飛漲至駭人聽聞之地步,抗外敵,而能不亡國,豈能不說是厲害?
好不容易,蒙古內亂,經年無戰事。
本以為形勢能有所好轉。
卻沒想到,當今官家當朝一年來,非旦沒能有所扼制,反愈演愈烈,已到一發不可收拾之地步。
“二百貫,買不到一雙草鞋?!”
這日,江春拜會牟子才,不免談到臨安物價,又是嚇了一跳。
手中茶已灑在身上。
“便是三百貫、五百貫會子,也難買到一雙草鞋啊。物價頓踴,觸目驚心,民生艱苦啊。”
牟子才瞥了江春一眼,心想道,還不是去歲又支了川蜀四千萬貫,錢從何處而來?
他才被罷官時尚且沒有如此愁苦面容,如今起復,卻是事事煩憂。
以前罵先帝是昏君,但比起今上,先帝要賢明數百倍
很多事,牟子才還不好與江春說。
如今,他與程元鳳、葉夢鼎、饒虎臣、楊棟等忠直之臣也想革除弊政、予民生息,免除和糴、整頓貨幣,挽回時局。
成效寥寥。
連賈似道也當面譏諷,“慣會小打小鬧,治標不治本,何用?”
其人是篤定了主意要獨攬朝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