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你要做的,便是這利益之爭。”
話到這里,韓承緒嘆息一聲,道:“難啊,你為阿郎主持商事,一方面,需興盛川陜與大理,甚至往天竺之貿易,另一方面,則需與宋廷爭利,京湖、江南、兩廣,大賈云集,背靠權貴,只怕你不是對手。”
“女兒確未想過,須擔這麼重的擔子。”
“與宋廷爭利,既要得利,又不可將這面子扯下……”
韓承緒交代了一會,目光往漢臺下望了一眼,道:“江知府到了。”
“女兒去接,父親且稍坐。”
“一起接吧,畢竟江知府才是官身,不好怠慢了……”
韓承緒作為李瑕幕府中資歷最老的一個,也是最先感受到李瑕的策略調整。
他這半晌之間所會面的幾人,涉及到的,便已是與宋廷之爭的幾個方面。
至于官位之爭,李瑕在臨安有勢力,但還不夠,缺一個能在官面做文章的人。
便是江春了……
不一會兒,笑聲已在帥府大門外響起。
“恭喜江知府又要升官了,這次該回朝任職了啊。”
“還得多謝李節帥舉薦。韓老也見外了,論起來我是巧兒的義父,該向韓老執晚輩之禮才是……”
這笑語聲中,一身男裝打扮的江荻卻是轉頭看向了那座古漢臺。
她這才明白,為何李瑕的幕府有“漢臺幕府”之稱。
之后,目光落在嚴云云身上,江荻便感到對方身上已有種與以往完全不同的氣勢,官氣。
且那官氣,竟比她父親還要重得多……
寒暄過后,韓承緒招待江春父子到前衙敘話,那邊嚴云云便領著牟珠,以及換回了女裝的江荻,往后衙去拜見蜀帥夫人。
牟珠心中也不知是何感受,壓低聲音提醒江荻道:“聽說李夫人懷著身孕,六七個月了,一會說話輕點。”
江荻漫不經心地應著,再次看向前面的嚴云云,愈發確定對方已在李瑕幕府做事。
她最初模仿李瑕或出自仰慕,如今才識漸豐,卻已有一展抱負的想法。
今日一入漢中,心中不由生起一個念頭來。
“漢臺幕府……”
===第674章 青冥===
“川陜宣撫處置使?”
公堂上,江春捧著茶杯,沉吟起來。
大宋承平時,關隴稱為“陜西路”,后來分為“秦鳳路”與“永興軍路”,秦鳳路指的便是秦州、鳳翔,是大宋疆土中所有的隴西地域。
這已是一百三十年前之事,陜西這詞聽起來如此遙遠。
而自張浚、趙鼎之后,百年間也再未有人任過這川陜宣撫處置使一職。
難免讓人有些恍忽。
江春遂問道:“韓老之意,李節帥還要收復永興軍路?”
韓承緒并不打算告訴江春關中已經收復了,李瑕需要時間先行掌控住關隴,否則宋廷必派兵馬來。
他撫須道:“如今阿郎已在設法勸劉黑馬歸附,若此事可成,關中或可重歸我大宋治下。奈何,阿郎權職不夠,難以使劉黑馬信服。”
江春問道:“可須朝廷再派重臣來”
“不可。”韓承緒語氣鄭重,道:“莫忘了孟共招降范用吉、汪世顯向趙彥吶請求內附之事,一旦被朝廷干涉,萬一功虧一簣,如何是好?”
“這倒也是,李節帥顧忌得有道理。”
江春這話,不算真心,但也理解這其中的道理。
二三十年之前,滿朝上下沒有人認為拒絕范用吉、汪世顯這些軍閥的內附是錯的,萬一鬧得與李全之叛一般,大家都心累。
誰又想到,蒙古人卻能用這些軍閥兵馬殺進宋地,直殺得血流成河,殺得蜀地千萬人口十不存一。
再回想當年決策蠢得令人發指。
“意思是,只由李節帥與劉黑馬商議?”
“劉黑馬只信任阿郎。”
江春道:“但李節帥權職不夠”
韓承緒撫須笑道:“故而,需要謀這川陜宣撫處置使一職,阿郎絕非為個人權柄,實為國事考慮。”
“韓老也知道,建炎之后,始有川陜宣撫處置使一職,張浚、趙鼎任此職之前,皆已知樞密院事,乃一方重臣至于李節帥,今年方二十歲吧?”
“亂世豈問出身?”韓承緒拍著膝蓋道:“當然,此事不好謀劃。故而須請江知府在朝中幫一幫。”
“這”江春為難道:“我位卑言輕”
“不妨告訴江知府,如今官家的貼身內侍關德,阿郎的人。”
江春一驚,又是大喜。
“真的?!”
韓承緒招了招手,江春連忙湊上前去。
“你到了臨安,小事往風簾樓,找胡媽媽,她會派人往宮中傳話給關德;若有大事,讓尊夫人往長公主府求見”
江春連連點頭。
韓承緒又交代道:“若官家召你,你只需說李節帥欲迎官家回舊京,作大宋治武功最盛的君王。”
“若如此,此事或有把握,內子伯父牟公已起復了”
“不。”韓承緒搖了搖頭,道:“不必與牟公多言。”
李瑕的政敵從來都不是具象的賈似道,而是任何一個當權中樞之人。
這件事的本質,還是藩鎮在從中樞分權。
不管是牟子才、葉夢鼎、楊棟、饒虎臣、程元鳳,還是賈似道,誰現在掌握著中樞的權利,誰就是李瑕的敵人!
與忠奸、人品、交情種種全然無關。
權力是水,流到天平的一端,另一端的人頃刻就變成敵人。
這種微妙的關系,韓承緒很難向江春形容,因此也說不上來這次的謀劃誰是敵、誰是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