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不審?”
“胡祗遹不難對付,但廉希憲卻不簡單,必定能想到胡祗遹有可能落入我手。”李瑕道:“那便不能著急去審,須消磨胡祗遹之意志。”
劉元振頜首,問道:“大帥不急?”
他指了指桌上的公,又笑道:“大帥盡日忙著這些,豈不擔心誤了佳人?”
李瑕有些嫌劉元振啰嗦了。
人是不錯的,康慨熱情,故而能孤身勸降劉整,但就是相處久了便有些煩人。
“我說了,我很清醒。”
“大帥該知道,這不是你的私事。”劉元振道:“事關張家,便干系到往后河南河北之局勢,干系到大帥日后實力”
“你可知孫子為何說間諜之道,乃此兵之要,三軍之所恃而動也?”
“為何?”
“我們就像是一木桶,廉希憲正拿著一把匕首,準備把木桶撬開,他需要縫隙。若我的心志亂了,這是其一,但他不會只盯著這一條縫。關中民心亂了,他會利用,我們的兵力布署出了差池,他也會利用。間諜就是無所不攻,所以,防間諜很難,需每一項都做好,不能出現短板。”
“一言以蔽之,他只需全力殺了你,而你要全部都防住?”
“不錯。只要廉希憲的殺手還在長安城,都會不停攻擊我,什麼時候才結束?匕首刺中我,或我們把關中這個木桶箍緊,把他的匕首折斷”
一輛板車被推進小院。
耶律有尚從干草中爬出來,向掩護離開的漢子行了一禮。
“多謝老鄉了。”
“恩公不要客氣,宋寇真是太可惡了,才入城兩天,到處殺人。”
耶律有尚點點頭,溫言寬尉了對方,只說待朝廷抽出手來,必能收復關中。
“恩公,我們在草場搬貨的三十多人都想為恩主出力,殺了宋寇,迎廉相回來,行嗎?”
“多謝老鄉了,實在是慚愧。”
“應該的,當年若不是廉相,小人全家早被打死了。”
“”
等耶律有尚再離開這間小院,重新聯絡到廉希憲留下的死士,眼神中已更有信心。
他知道他才是對的,比胡祗遹更對。
長安城驅宋寇之心可謂眾志成城,這些平頭百姓對抗不了兵馬,卻可為他的刺殺提供足夠的幫助。
間諜就是該這麼做,鄉間才是正道
何況,趙宋南渡一百三十年,對長安百姓而言,除了二十余年前“端平入洛”時帶來的浩劫,別無任何好感,只有仇怨。
思及至此,耶律有尚竟愈發學會了“鄉間”之道。
這里是廉相悉心治理六年的長安啊,趙宋有太多太多可以說道出來,讓長安百姓愈發生恨的地方。
“早點誅殺李瑕,驅除宋寇,才不會再有當年的大禍”
===第658章 防與治===
胡祗遹已經記不清有多久沒睡了。
他困得眼皮都睜不開,頭直往下點,但每每才想睡過去,便有人上前想方設法地不讓他睡。
“狗兒兄弟,你別這樣告訴我,你想要什麼,我們的國力遠勝于你趙宋。”
“我都說了,我來就是看著你不讓你睡的。”
眼前的人影很遙遠,胡祗遹只想要睡。
他低下頭,頭發又被王狗兒扯起來。
“你們要我如何?說啊要我招供什麼?”
屋門“吱呀”一聲被推開,有人走了進來。
“你先下去。”
“是,大帥。”
胡祗遹抬起頭,神志清醒了些,茫然看著李瑕,只見對方精神奕奕得像是在發光。
“哈,宋寇李瑕,你終于敢來見我了。”
“倒不是不敢。”李瑕道:“這幾日忙著施政。”
“施政?大可不必了。”
胡祗遹甩了甩頭,譏道:“等你死了,廉相自會治理好陜西四川行省。”
“哪怕我死了,廉希憲也不可能再就任關中了。”
“可笑,你毫無根基,全憑陰謀詭計,趁人之危,只要你一死,土崩瓦解。”
“也許吧,但忽必烈也不可能再放任廉希憲了。看看廉希憲做了什麼,擅自作主奪兵權任汪良臣為帥,擅自作主退出關中你若是忽必烈,敢讓這樣的臣子再繼續坐鎮其經營六年之久的行省嗎?”
胡祗遹愣了愣,像是睡著一般。
李瑕正準備去拉他的頭發,卻聽他喃喃了一句。
“陛下的胸襟,以及對廉相的信任,你想象不到。”
“也許吧。”李瑕道:“當年他派人聯絡朝廷,要殺蒙哥時,我也覺得他胸襟寬廣。”
“你說什麼?”
李瑕道:“我也比你想像中更了解忽必烈以及金蓮川幕府。”
胡祗遹有些狐疑,轉念一想,“哈?”了一聲,問道:“你在反間我,你要陷害誰?”
李瑕笑笑,不答。
胡祗遹譏道:“沒用的,沒人在乎先帝是如何駕崩。”
“好,閑話不聊。”李瑕氣語隨意,道:“說,廉希憲在何處?”
胡祗遹眼睛瞇成一條縫,像是在看向很遠的地方。
他很奇怪,李瑕本該問那封被燒掉的信、問張氏女才對,但他似乎并不著急。
“你不說也無用。”李瑕道:“耶律有尚打算招了。”
“伯強?”胡祗遹一愣,之后怒道:“你想詐我?”
“是,那人果然是耶律有尚。”李瑕問道:“你覺得他能逃脫我的追捕?”
胡祗遹只覺一切都與預想中不同。
他抿緊了嘴,看著李瑕,任何話都不答,眼睛雖睜著,卻如同在夢中。
直到李瑕拿出幾封殘信。
“這幾封信是何意?”
胡祗遹精神了些,想故意臉色一變,同時準備好的話已脫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