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玠比孟共的區別在何處?
川蜀元氣大傷了。
在余玠上任之前,川蜀一千二百萬人已遭屠一千萬。
余玠便是神仙,也打不出孟共的戰果。至于他李瑕,則是趕上蒙古大變,時機不同。
別的條件都能創造,唯有人口,沒有百年之功,川蜀都不可能再恢復。
這,就是放任“固守傳統”的蒙軍入境的后果。
再看蒙古內斗,阿里不哥遠不如忽必烈雄才大略。
但這并不是說李瑕幫阿里不哥打敗忽必烈,再對付阿里不哥就會更簡單。
相反,若是忽必烈爭贏了,李瑕也許還有勝忽必烈的機會;但若是阿里不哥勝,李瑕更難抵擋蒙古。
因為,忽必烈若勝,代表著蒙古鐵蹄得停下腳步,一邊治理一邊征服。而停下,就得坐地分財,就得分裂。
北地漢人花了二十余年心血,恰好促成蒙古漢化派有了五分之一的勢,與傳統派內斗,進而,偌大的帝國四分五裂。
若讓阿里不哥勝,就是在阻止、延緩這個分裂。
當蒙古的“傳統”勝利,蒙古人繼續認為廣袤天地永遠搶擄不盡,那便是繼續搶擄,蒙古鐵蹄不停。
這道理是錯的,但屠刀不問對錯。
李瑕沒有長城、沒有燕云十六州,只要讓蒙軍長驅直入一次,中原生靈涂炭,也就失去了百年元氣,失去了求勝的可能。
他得利用好北人二十余年的心血,再從忽必烈手上搶奪北人的支持。
而非寄望于一個喪心病狂的屠夫來施予幫助。
簡單來說,李瑕嫌忽必烈壞,但阿里不哥更壞。
忽必烈在個人能力上能贏過阿里不哥爭得汗位、阿里不哥的特點卻是能以屠殺摧毀李瑕、李瑕唯有通過搶奪中原人心才能勝過忽必烈。
強弱不是簡單的數值,強弱之勢是流動的。
政治和戰爭是很微妙的一件事,不是簡單的一加一等于二。
所以現在,不是阿里不哥在幫忙抵擋忽必烈,而是忽必烈在幫忙抵擋阿里不哥。
前者是私心,稱王稱帝的私心;后者才是公心,保全天下的公心。
這不是矯情,而是政治與戰爭中必須清醒地認識到敵我關系,誰才是真正的敵人,誰才是真正可以拉攏的對象。
“我明白廉希憲想告訴我什麼。”
李瑕看向耶律有尚,看清了對方眼神中帶著些焦慮,不急不徐地開口。
“我與你們交手過很多次,打了很多場戰,結了很多私怨,彷佛我們之間才是敵人。而我與阿里不哥并未接觸過,渾都海曾邀我共擊汪良臣,他們彷佛是我的朋友。”
耶律有尚急道:“渾都海絕非真心與閣下”
“你別急,聽我說。”李瑕道:“是敵是友,不是看私怨有多少,該看化形態。只會燒殺搶擄的人永遠做不成我的朋友,我知道。反而是你們,有朝一日能夠支持我。”
“支持閣下?”耶律有尚微微一愣,道:“閣下恐不足保四海安定。”
語罷,他意識到自己因李瑕的狂言而失態了,又道:“廉公派在下來,想告訴閣下,時局至此,陛下正阻擋阿里不哥殘暴之軍,已危如累卵。閣下若火上添油,恐引火燒身、萬劫不復。”
“放心,我明白。”李瑕道:“我說過,我要做的比忽必烈好,而不是比他差。忽必烈尚且敢背叛蒙古傳統。我若還聯盟阿里不哥,那就太傷北人之心了。”
“正是此理。”耶律有尚大喜,長揖到地,道:“閣下未與渾都海合兵,廉公非常敬佩閣下。”
“他不配。”
耶律有尚一愣,再次亂了些分寸。
李瑕道:“他一邊說著慕漢化,一邊屈服于蒙古屠刀,那就不配就此事敬我。但我希望,有朝一日,他能真正行漢法。那時,我會敬佩他。”
“閣下未免太”
“因為我不虧心。”李瑕道。
耶律有尚一時已把握不住談話的方向,遂直言道:“閣下答應廉公所請了?”
“我只是說我明白他的意思。但我認為忽必烈還可以再被逼一逼,我拿下關中,忽必烈正好勉強能勝阿里不哥。”
耶律有尚一滯,想了想,應道:“那好,廉公愿與閣下各施所長,看閣下有無能耐奪關中。”
“好。若蒙軍自吐蕃、甘州來犯隴西,爾等須與我休戰;若蒙軍自涇原攻關中,我亦不趁人之危。”
“多謝李帥!”
耶律有尚再次長揖一禮,之后,抬頭看向李瑕,似在認真觀察他的神色,并緩緩說了一句。
“既是仁義之師相爭,閣下若取關中,還請繼續秋毫無犯;而我等若取漢中,亦然也。”
李瑕神色絲毫不變。
直到送走了耶律有尚之后,李瑕才翻出了漢中地圖,皺眉沉思起來。
他寧可只帶八千人來隴西,也沒有抽調更多蜀中兵力,為的便是后方安穩。
確實,林子曾領漢中三千人,與許魁在大散關的兵力去堵了劉黑馬,但只有十日,如今三千兵力已回駐漢中了,各關隘駐軍也在。
廉希憲取漢中?
走哪里?
必須經過隴西的祁山道不必擔心,其余道路一共四條
陳倉道最好走,但有許魁領三千兵力駐守大散關;
褒斜道破敗,唐宋以來雖有修繕,不復當年好走,且有斜谷關,宋禾領兩千兵力駐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