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李瑕所言,每股都沒有上千人,多是六七百人。
他們將馬匹留在外圍,一個個緊縮在一起。
不時有丟了口糧的士卒殺了同袍
夜幕降下。
李瑕下令,一百人繼續拋射,消滅膽敢探頭的敵軍,另一百人則歇息。
陸秀夫奉命在原地歇息,卻根本睡不著。
熬了半夜,當他再翻身而起,看到高年豐帶著剛休息好的一百人往南面而去。
陸秀夫想問問李瑕,目光落處,只見李瑕竟躺在一棵樹下睡得正沉。
良久,遠遠又有哨聲傳來。
摟虎突然大吼一聲。
“大炮!”
“轟!”
“”
慘叫聲再次響起,在夜色中向祁山道深處蔓延過去。
那些蒙古漢軍必然徹夜不得安寧
馬德喜縮在懸崖下捂著耳朵,想要平靜下來,卻不能。
他雖然姓馬,但并不是漢人,而是雍古族。
他祖輩曾任金朝鳳翔兵馬判官,因為是兵馬判官,改了“馬”姓。
馬德喜這一代家道中落,投了軍,在鞏昌軍麾下當了個百夫長,臨桃之戰,他斬殺了三個蒙古精銳,不可謂不勇。
那一戰蒙古精銳的騎射當然是占優的。但當時汪良臣下令沖鋒,渾都海因為阿藍答兒的援軍趕到,沒有下令拉開距離,雙方近戰。
馬德喜才發現,蒙軍戰力,沒有他原以為的那麼強,戰意也不堅決,被刀噼到也會死。
這場勝戰,讓他覺得,鞏昌騎兵將無敵于天下
沒想到,才進祁山道,竟遭遇了如此可怕的一幕。
一個同袍的身體就在他眼前被撕碎,腸子濺了他一臉。
跨下的戰馬被驚走,馬德喜摔下戰馬,逃過滿是烈火與硝煙的戰場,便一直縮在這里。
有將領喊攻山,他不去,那山太高了;有人喊他沖出去,他也不去,前面太可怕了。
來時的路也太遠了,他只來得及拿到一小袋口糧。
最可怕的是連敵人都沒看到,他根本生不起反抗的勇氣,只想早點受降
遠處百余步,有人正在商議著什麼。
隱隱能聽到他們說“沖出去”云云
忽然。
有東西從身后的山崖上落下,彌漫著煙氣。
馬德喜大駭,轉身就跑,夜色中也不顧方向。
“彭!”
身后又爆炸開來,人馬悲鳴
跑了好一會,當前方越來越亮,馬德喜心肝一顫,迅速停下腳步。
又是一聲巨響,慘叫聲一片。
馬德喜嚇得馬上趴在地上,只覺鐵片飛射,還有人不停踩在他身上。
之后,有什麼東西滾過來。
他小心翼翼抬頭一看,卻見是一個被炮彈打碎了的同袍的頭顱
“啊!”
馬德喜再次轉身,狂跑。
腳底下,是撒落了一地的口糧
四更天。
李瑕醒來,吩咐高年豐、摟虎去睡,拿起一塊饃嚼著,往大炮所在的方向走去。
陸秀夫連忙跟過去,卻不敢再開腔。
“怎麼不睡?”李瑕吃了饃,拍了拍手。
陸秀夫道:“睡不著。”
“太吵了?”李瑕抬起望筒,道:“多打幾次仗就習慣了。”
“是。”陸秀夫欲言又止。
“放心,我沒有嫌你啰嗦。”李瑕道:“全軍當中,唯有你往后能幫我坐鎮。”
陸秀夫受寵若驚,這才問道:“夜里,高統領帶人去偷襲了,把敵軍炸過來,摟統領又殺了不少人。”
“是啊。”
“敵軍傷亡已過三成,且破了膽。只需再困他們一日,便可投降,何必再多殺傷呢?”
“我還沒看到聰明人。”李瑕道。
陸秀夫不由有些疑惑。
“換位想。”李瑕道,“換位想,你在山下,你會怎麼做?”
陸秀夫沉默下來,皺眉思考著。
此時正是黎明將來之機,夜最深。
忽然。
“拿望筒看那里。”
陸秀夫隨著李瑕看去,只見山坳那邊,有兵馬突然竄出來,勐向西沖去。
“四百人左右。”李瑕道,“很厲害,這時候還能收攏四百人。”
“節帥如何知曉?”
“聽馬蹄。”李瑕道:“打了旗號是誰?”
此時,那支兵馬才沖到砲車能攻到的范圍,前方全是還在燃燒的石脂火焰。
陸秀夫瞇著眼,喃喃道:“鞏昌左翼都總領”
“汪左臣。”
“他之前藏在哪里?”陸秀夫很是不解,道:“高統領分明偷襲過一次。”
“故而說他很有耐心,一直按兵不動大炮準備。”
李瑕吩咐妥當,方才笑了笑,松了一口氣的樣子。
“汪左臣一直在人讓消耗,直到認為我們用盡了炮火、木石,這才逃命。”
陸秀夫用望筒看去,只見汪左臣這一支人馬已縱馬狂沖,踏過一具具尸體。
李瑕道:“但沒有,我們的準備能打三天三夜。”
“轟!”
炮彈激射而出。
人仰馬翻,一片狼藉。
火光中,已不見了汪左臣。
只有砲車再次拋下震天雷。
“彭!彭!彭”
慘叫聲一直持續到天明。
隱隱的,有喊聲從山下傳來,一開始讓人聽不清楚,之后,漸漸地匯聚成了齊聲大喊
天光大亮。
茅乙兒在陽平關城頭上站了一夜,終于看到遠處狂奔而來的人。
他抬起手,喊道:“砲石準備!”
許久,遠遠傳來的卻是哭聲。
茅乙兒拿起望筒,望了良久,再次下令道:“把胡勒根喊來。”
很快,披甲待命了許久的胡勒根跑到城頭。
“茅茅統制,我可沒睡”
“喊話!”
胡勒根轉頭看去,望著前方的情形,一時也是呆愣在那兒
對于胡勒根而言,一個好好的蒙古人,被宋人俘虜了,肯定是不愿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