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帥,給,望筒”
一桿“汪”字大旗徐徐出現在山道上。
汪良臣策馬而行,正閉著眼在馬背上小憩。
他剛剛擊敗了六盤山的蒙古精銳,威震北地,舉止投足間不免帶著些傲然之態。
這并非刻意的傲,而是一場大勝賦予他的威嚴。
心頭想了很多。
以往,汪家并不算得陛下信任,二兄是蒙哥汗之愛將。
算是一戰奠定了汪家在新朝的地位。
這是實利。
實利有了,才會想要美名也有。
在臨桃破敵,倒讓人時常想到家鄉附近時常傳唱的那首歌謠。
“北斗七星高,哥舒夜帶刀。至今窺牧馬,不敢過臨桃。”
哥舒翰是安西人,西突厥人;汪家祖上是沙陀人。
相同的是,都為中原王朝平定了胡寇。
可謂是一朝揚名。
平生若還有甚恥辱,便是失了漢中一事了。
旁人或許都忘了,漢中是在汪良臣手上丟的,唯獨他自己忘不掉。
當時蒙哥汗死,李瑕牽制蒙古主力于利州,張玨突襲漢中之后,他恥辱地退回了隴西。
如今一戰克敵,合該是雪洗恥辱之時!
直搗漢中,殺李瑕以祭二哥,立不世之功業
“看旗號是汪家?”
陸秀夫正趴在山頂,放下手中的望筒,湊在李瑕耳邊,壓著聲音問道。
“嗯。”
“為何會是汪家?”
李瑕沒有回答,他趴在那,通過望筒已看到了一面旗幟。
“汪良臣。”
再回想著林子的情報,已能回朔出事情的大概脈絡。
汪清臣領五千騎兵從渭河河谷支援長安城,被堵截了道路,于是回報汪良臣。
汪良臣推算出漢中兵力不足,提兵入祁山道奇襲。
誘敵這件事,很難把握一個火候。
比如,李瑕若給劉黑馬一個必須走祁山道打漢中的理由,吃過虧了的劉黑馬也許會在心里犯滴咕。
而有時,恰恰是沒有一個必須的理由,對方才覺得這是突然發現的機會。
因此,李瑕把所有的障眼法都給劉家看,從不去聯絡汪家。于是在汪良臣眼里,反而會自以為是“旁觀者清”,才能果斷出擊。
這亦是賭。
人心難以把握,但人心總是有特點。
不是每個人都貪婪,但世上總有貪婪之人。
哪怕劉黑馬、汪良臣不貪漢中,汪忠臣、汪直臣、汪翰臣、汪左臣、汪清臣賭的就是總有人來。
“節帥”
“別再說話了,你是后勤官,避遠點。”
“是。”
已不敢舉令旗,李瑕小心翼翼抬手招過傳令兵。
“傳令下去,放敵人前鋒過去。”
“是。”
“高年豐,準備吹哨子。”
“是。”
高年豐連忙把口哨放下來,小心擦了擦手上的汗,生怕不小心給吹響了。
李瑕再次拿起望筒,望向峽谷遠處山道。
這一看,竟又是許久許久。
“到底來了多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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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0章 祁山道(為盟主“昵稱不是空白”加更)===
大崖山。
幾個蒙古漢軍探馬登高望遠,環目看去,山川無異動,唯有山下道路上的兵馬如流水一般過去。
這地方當然不會有伏兵,他們上來之前就知道。無非是看幾眼,就下了山。
望遠處,摟虎收起望筒,從樹叢間出來,到山陰處,撥開樹木。
一個藏兵窖顯出來,一列列帶著草帽的宋軍士卒無聲地鉆出來,自覺地回到埋伏點趴好。
摟虎四下又看了看,領人縮進灌木叢中,掀開樹枝,露出里面的一門大炮。
他自始至終沒說話,心想的是“準備了兩個多月,若還能被你們探到,老子配被叫南蠻子嗎?”
拿起望筒,他瞇眼看向山道。
先過去了兩個千人隊的先鋒騎兵。
之后,是蒙古漢軍騎兵帶著被剝了甲的蒙古俘虜,急行軍,走了整整三個多時辰。
“兩千人看押,俘虜差不多一萬人。”摟虎心里想到。
再繼續望去,才看到蒙古漢軍主力。
夕陽已在遠處的山間落下,山道上的過境敵騎始終沒有停歇的架勢。
沒看到輜重隊,每個士卒有二到三匹馬,馱著口糧。
摟虎不由咂舌。
“娘的,兩三萬人打不住咧。”
……
月落日升。
又是一個清晨。
一只草爬子爬上了陸秀夫的后脖頸,爬到草帽與頭發之間,不一會兒又鉆出來,在耳朵處下嘴。
開始吸血。
趴在草木間的陸秀夫有些煩躁。
秦嶺山林里最讓他討厭的就是這些了。
李瑕給了他一小罐蒸酒,說是被咬了要抹一抹。
但此時陸秀夫卻不敢拿出來,也只好忍著。
他目光看向前面隱在樹林里的李瑕,心里忽然想到一樁小事。
若后世史書寫這一場戰事會如何呢?
“咸定元年春,揚聲由子午谷取鎬,使部將為疑軍,出大散關,蒙元帥良臣舉眾進祁山,瑕身率諸軍,伏之。”
大概也只有這一句了。
那些未雨綢繆的誘敵之計,想必無人知曉、無人記錄,只留下只言片語供后世揣測。
陸秀夫是不打算詳細記下來的,以免下一次這些算計便不好用了。
如果能勝,世人大概只會說“汪良臣真傻,大戰方歇,便想一戰平漢中。”
世人常常不愿相信旁人勤勞刻苦的力量,做成之前說“你不行的”,做成之后說“你運氣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