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敵于門外的優勢沒了,他會是此戰第一個罪人。
心頭憤恨,劉元振嘴里一甜,已是嘔出一口血來……
突然,鳴金聲響起。
劉元振駭得肝膽俱裂,以為是麾下兵馬潰了,不等他指令就徑直撤退。
然而仔細一瞧,那鳴金聲卻是從蒙軍陣線中發出的。
放眼看去,只見阿藍答兒的大旗已向西,向街亭隘口方向而去。
“蒙軍撤了!蒙軍撤了!”
漢軍大喊著。
但沒有歡呼。
他們知道,他們不是勝了,只是沒攔住阿藍答兒而已,讓對方想去哪里就去。
劉元振環視著戰場上自己的殘兵敗將,最后無力地癱坐在滿是尸體的地上,想哭。
為保住鳳翔府,他抽調了街亭隘口的守軍。
沒想到,阿藍答兒竟還去支援渾都海,再算上李瑕的奇兵。
隴西決戰,渾都海已經占有優勢。
“汪良臣,我盡力了,攔不住……”劉元振喃喃道。
~~
陽平關。
李瑕看著地圖,標注了一下,有些詫異地向高年豐看去。
“背盟會不會不好?你要先看地圖,搞清楚,是渾都海先背棄盟約,或者說,是他一開始就只打算利用我。”
高年豐本來是小小翼翼地來問,此時不由十分不解,道:“大帥,末將不明白……”
“渾都海已經推進到臨桃了,劉太平卻說劉黑馬在街亭隘口,這可能嗎?”
高年豐撓了撓頭。
李瑕道:“忘了?我告訴過渾都海要伏擊劉黑馬,所以他必順勢搶下街亭隘口,故而,他才敢推進到臨桃。但為何這麼簡單?說明劉黑馬分兵了,分兵做什麼?”
“堵大帥?”
“不錯,劉黑馬兵分兩路,一路沿千河北上堵隴山道路。
一路沿渭河而上可趨天水,再西向,可堵祁山道,正在埋伏我。”
李瑕話到這里,又斷言了一句。
“劉黑馬一定不是在街亭,必已過天水往祁山。”
高年豐看著地圖已明白過來,問道:“劉太平知道,但他不告訴大帥。反而騙大帥劉黑馬在街亭?”
“嗯。”李瑕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
他與渾都海皆只是將領,既未訂立國書也沒這資格,能合作,只不過是渾都海以為利益相合。
依渾都海的所想,只要李瑕能出祁山道,哪怕不能襲擊汪良臣,至少能牽制住劉黑馬。要給的,只有一個口頭承諾而已。
兵法本就是詭道,誰還真有誠信?
刀說了才算。
李墉說了無數次與虎謀皮、與虎謀皮。
聽的時候人都覺得自己知道這道理,但其實是不等人反應過來,老虎的血盆大口早已經張開,要把弱獸一口吞下去了。
這念頭一閃過而,李瑕開口問道:“東西送到了?”
“是,隨陸縣令的糧草一起來的。”
“走吧,去看看。”
他起身,先把地圖收好,腦子里始終還在思考著。
“想必哪怕是渾都海贏了,也能對我很生氣吧……額秀特……”
~~
臨桃戰場。
十數萬主力的大戰,勝負的關鍵不在于殺完對方。
殺不完的。
戰場過于龐大,甚至從決戰開始到最后,都有士卒沒能見到敵人一眼。
勝敗的關鍵在于,當有一方的將士覺得自己敗了,從而在心里上潰敗。
當砲石把人砸成爛泥,彎刀切開人的肢體,箭失奪走人的性命……血流滿地,一切殘忍的情象都是為了給對方帶去恐懼。
看哪一方先被恐懼壓倒。
傷亡越大,恐懼越大。
所以,此時決戰的雙方都在竭盡全力給對方制造傷亡。
沒有人再唱戰歌,都在瘋狂嘶吼著。
血潑在戰場中央那塊石碑上。
又一具尸體倒在它面前,是個蒙古人。
受傷的戰馬無情地踏過他的尸體,長嘶著跑開。馬上,又一個漢軍士卒也倒了下來。
他已無力起身,任人踩踏著,臨死前看到了那塊石碑。
他不識字,但知道這是哥舒翰紀功碑。
想起了,幼時阿爺唱過的歌……臨桃之地一直在傳唱的歌。
“北斗七星高,哥舒夜帶刀。至今窺牧馬,不敢過臨桃……”
汪家允許他們唱。
汪家子弟,一向自詡是這隴西之地的哥舒翰。
受傷的漢軍士卒最后回望了一眼身后的鞏昌。
然后,策馬的蒙卒沖上來,馬蹄踏碎了他的心房。
“殺啊!”
“……”
遠遠的,阿藍答兒的旗幟出現在東面,蒙古精騎士氣大振。
之后,劉黑馬領兵至南面趕來……
汪良臣向南回望了一眼,心頭浮起一絲疑惑。
“宋軍沒來偷襲嗎?”
但眼下不是考慮這些的時候。
劉黑馬趕來支援終究是好事。
他拔出刀,大吼道:“兒郎們!你們的家小就在身后,隨我破敵!”
“殺啊!”
決戰從清晨一直持續到傍晚。
當劉黑馬的援兵補上,汪良臣突然領騎兵繞到了渾都海的側翼,勐然沖殺上去。
如一頭勐獸,惡狠狠地撕咬住另一頭勐獸的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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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瑕正與陸秀夫走在祁山道上,觀望著地勢。
“敢問,李節帥以為誰會勝?”陸秀夫拱手問道。
“兩虎相爭,實力相當,我其實是猜不準的。”李瑕道,“只能說,關隴軍更有謀略、占了地利,贏面更多些。”
他其實不在乎這些。
陸秀夫又一指山道之間,問道:“李節帥可否告訴我,為何要這般做嗎?”
他說完,還補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