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沒有名義,張玨聽樞密院的。而有了名義,張玨必支持李瑕。
至此,賈似道已不可能翻盤,除非掀桌子,打。
李瑕不怕打。
為何這次的敵人是賈似道?
并非指賈似道這一個人,賈似道只是恰居其位而已,他手握了中樞絕大部分的權力。
換言之,現在的賈似道就是大宋中樞。
兩人為何要為敵?
因為李瑕所做所為,一直是在從中樞偷權力。
李瑕行事作風,已有藩鎮之勢。
作為大宋中樞的賈似道最早察覺,他感受到權力一直在被偷走,李瑕殺榮王、養寇自重、討要錢糧、回鎮川蜀……本質上就是在一點點蠶食賈似道的權力。
這個藩鎮不愿成為中樞的一條狗,不肯叼喂給它的食物,在啃中樞的肉。
什麼個人恩怨都是表態,本質上是……賈似道腿上已被李瑕嘶咬下了好幾塊肉了。
故而必殺李瑕。
賈似道是大宋這院子的管家,揮舞著棍棒,驅趕著程元鳳、葉夢鼎與所有人,要讓他們去打狗,狗一直在偷他的糧食。
但狗咬死了信重管家的主人,其他下人始終想著爭當管家。這時賈似道定眼一看,養的這條小奶狗原來不是狗,是一條狼。
但老主人、小主人反而視它為看門犬,要管家再割下一塊肉喂它。
只有管家看得最清楚,委屈,冤枉,欲哭無淚。
“這是條狼啊!睜開你們瞎了的眼看看,這是一條要吞掉大宋社稷的天狼!”
沒有人信他。
狼已經步進庭院,昂首四顧。
管家只有兩個選擇,與狼拼死一搏,或者割肉喂飽它這一次,讓它走……
~~
劇痛。
賈似道只能割肉喂狼。
殿議之后,李瑕的三百精兵下駐至都亭驛,就在御街不遠,在宮城與樞密院之間。
這還是全氏讓皇后安排的。
何意?
帝位空懸,確實沒人能罷免賈似道的宰執之位。
而放眼臨安,只有李瑕真敢與賈似道操刀子干,所以他守在這里,賈似道敢不敢到樞密院?
不敢,那程元鳳、饒虎臣、葉夢鼎、楊棟這些樞要大臣將拼命蠶食權力,直到新帝登基。
時間不會很長,很快李瑕就要回蜀。
但到時,等你賈似道再回過頭來,手中還剩幾斤幾兩。
對于這些文臣而言,有些是怕賈似道、有些是爭不過、有些是不愿爭、有些是顧全大局,總之他們不是賈似道的對手。
現在,李瑕摁住賈似道,哪怕只能摁上一會兒,他們自會上去分賈似道的權。
權,就是爭,就是搶。
~~
“賈似道輸就輸在太狂傲無禮了,既想擁立殿下,又想排擠殿下身邊的臣子,動不動就拿擁立宗室來威脅,可恨!”
“是啊,好在慈憲夫人不吃他這一套。”
“慈憲夫人能受他威脅嗎?你要擁立宗室是嗎?好,自視你為叛逆,調蜀帥平叛!”
因是國喪期間,忠王府諸臣不敢大笑,抹著淚,贊嘆不已。
“老夫人不愧是老夫人,一眼洞察賈似道之奸邪……”
葉夢鼎嘆息一聲,拍了拍膝蓋,很是感慨。
他一整夜下來,既受李瑕慫恿,又恐賈似道真翻臉,左右為難,無可奈何。
“不曾想啊,慈憲夫人如此有魄力……”
~~
“老婦無知,妄干國事!”
賈似道一腳將廳上一條矮凳踹飛,沖天怒氣終于爆發出來。
“她怎就能蠢到這種地步?!殺子之仇,殺二子之仇!我苦心孤詣,為她找出仇寇,她為何就不能信我?!”
“阿郎……”
“我給出的是最好的辦法!殺李瑕為她報仇、為大宋除害,點到為止,不牽扯忠王,陛下明白的……陛下都不須我多嘴一句,我只須隨便找個不怕死的文官輕輕一點,陛下心里就一清二楚,何等聰慧?”
“是,是……”
“那這蠢婦是什麼腦子?!她打我?蠢透了!蠢透了!”
“我做得哪件事不合她的利?她想擁孫子繼位,可以!我一直就是要擁立她的血脈子脈,連這都看不明白?”
“我說要擁立宗室,那是為了震住程無鳳、葉夢鼎這些首鼠兩端之輩!我為何拉攏趙與訔?為了點明弒君案的真相!何等忠心耿耿?何等苦心孤詣?!”
“她連這都看不出來,她腦子里到底糊著什麼泥?!打我?不是我身佩安危守鄂州,大宋早亡了!陛下如何待我的?她如何待我?!”
“臭老孺也敢干涉朝政?!禍國!禍國!”
“嘭!”
一張太師椅被舉起來,猛地砸碎在地上。
“阿郎啊!別罵了,被人聽到……不值如此動怒,不過就是放兩個老儒入樞……”
“我是氣我輸了嗎?!”賈似道吼道:“我是氣全氏太蠢了!蠢!蠢!蠢!”
“忠王本就是要繼位的,我們在爭的是什麼?不過是爭忠王繼位后的一點權勢!臣子們的權勢由臣子們爭……關她屁事?!關她屁事?!要跑出來跳腳?”
賈似道猶覺不解氣,還用力拍了拍胸脯,大哭不已。
“陛下啊!你在天之靈睜眼看看你的母親!你看看你的母親……臣要為你報仇啊,你母親……陛下!”
他想到趙昀若在天有靈,看到了今日殿上一幕會有多急,更是涕淚俱下。
這次是真傷心了。
不是傷心輸了。
他賈似道一生自負,千難萬險一向鎮定。
這次,是真真被全氏傷透了心……他沒選擇貼上來的宗室,顧著與趙昀的君臣恩義,報仇、立趙禥,一片冰心,到頭來只有冤枉、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