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身說句話想說……”
老婦人的聲音又響起,很輕,但群臣又紛紛看向全曼娘。
不少人暗道她有些逾矩了。
國家大事,還沒到一個夫人說話的地步。
待殿中安靜下來,全曼娘緩緩道:“老身不干涉國事,只說兩句家事,官家……吾兒……絕非李節帥弒殺,禥兒亦從未包庇叛逆……”
“老夫人恐是還不知……”
“不,老身知曉你們指責李節帥的一切,他是無辜的。”
全曼娘沒給出理由。
賈似道大感不解。
他堅信官家就是李瑕所殺,但全氏作為一個母親,為何要包庇殺兒子的兇手?
哪怕她再不知情,也不該被一個陌生人欺瞞。
全曼娘語氣很篤定,又道:“老身有證據,足以證明……迄今為止李節帥所受之猜忌,皆因有人栽贓陷害……”
程元鳳恭敬問道:“敢問老夫人,是何證據?”
全曼娘眼神愈悲,緩慢而吃力地道:“證據……不宜與諸公相示。但,老身以性命為李節帥做保。”
“這……”
賈似道不得不做妥協,道:“老夫人,似道亦認為忠王并未包庇弒君者,便依右相所言。請忠王繼位,暫留李節帥在臨安等事情查清,如何?”
他本就想是立趙禥,這更簡單、受控。至于說立宗室,只是為了威脅葉夢鼎罷了。
在他想來,慈憲夫人出面只是為了保孫兒,那依舊可用“扶趙禥、殺李瑕”的策略應對。對付葉夢鼎就是這般。
沒想到,全曼娘再次堅定應道:“李節帥是清白的。”
她不再多說,招了招手,道:“皇后。”
謝道清忙不迭便上前,將耳朵附在全曼娘嘴邊。
“母親請說……”
好一會,謝道清重新回到座上,開口,竟是要直接定下今日的結果。
“陛下遺訓……嗣子趙禥繼位,調葉夢鼎任吏部尚書、兼知樞密院事,楊棟遷參知政事;李瑕速歸川蜀應戰,不得逗留臨安……”
賈似道默默聽著。
謝道清沒有罷免他,因為現在皇位空懸,沒人有資格罷免他賈似道。
但多了兩個樞要重臣分權,相當于將他這些年的功勞抹殺。
這擺明了是要與他為敵。
他不敢相信,全曼娘這老婦竟敢做到這一步。
“皇后!”
賈似道終于開口,打斷了謝道清的話。
他入仕二十余年以來,這是第一次失禮。
“臣以為,葉夢鼎、楊棟有權臣之心,不宜位列樞要之臣……皇后莫非忘了史彌遠之舊事?”
一句話,滿殿皆驚。
這是威脅。
國喪之際,賈似道竟是對皇后出此威脅之語。
謝道清大驚,手一抖,碰到那簾子,珠繩搖搖晃晃。
她也不想這樣,但,這是官家生母開口了。
萬一真激怒了賈似道,挾鄂州之戰功當權臣,誰能擋?
她不由轉頭看向全曼娘,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
唯有趙與訔心中狂喜!
終于,李瑕、全氏把賈似道逼到了這個地步。
賈似道也該看清了,趙禥不值得擁立,該立宗室……
群臣已連呼吸都不敢呼吸。
昨夜不過是一群禁衛小小內斗。但今日一個不好,卻有可能引發川蜀與荊湖兵馬真正的大戰……
便是程元鳳也不知該如何穩住局勢,不由轉頭看向李瑕。
李瑕卻還是那平靜的模樣,上前一步,道:“臣等,領旨,請忠王殿下登基。”
沒有人跟著回應,登基禮儀并非如此,今日議事要的是讓眾臣達成默契。
李瑕見沒人應,又道:“國本已定,臣請皇后與慈憲夫人暫避。
放心,國勢已穩當……”
賈似道看向全氏。
不敢相信全氏竟沒被他的威脅嚇退,竟真要起身走。
“慢著!”賈似道難得亂了方寸,喊道:“誰說國本已定?!”
“皇后說的。”
“群臣還未答應,你李瑕有弒君之嫌……”
李瑕不理賈似道,只喊道:“請皇后與慈憲夫人暫避。”
程元鳳已預感到不好,喝道:“李瑕!你要做什麼?!”
“奉官家遺訓!”
賈似道只茫然了一會,全曼娘與謝道清已出了殿,上了鳳輦,離開前殿。
他不由轉向程元鳳,喝道:“右相!你推測出來了,李瑕弒君是你推測出來的……”
“沒有證據。”程元鳳道:“左相,就這般吧?陛下已下了遺訓……”
“哈?”
賈似道下意識地笑了一下,忘了這是國喪。
他環顧四看了一眼。
若就此結束,李瑕、葉夢鼎、程元鳳都是贏家,唯有他和他的黨羽輸了。
輸掉了樞密院一半的權柄。
這是有始以來,他第一次輸掉了實質性的東西。
……
程元鳳一看賈似道變臉,忙上前安撫。
“左相,慈憲夫人太哀慟了,遭逢國喪,體諒一二,以社稷為重……”
賈似道臉色更難看。
趙與訔眼泛思量。
慈憲夫人竟敢不顧群臣之意,這是擺明旗鼓不給賈似道臉了。
賈似道再要爭,只能助宗室搶皇位,強搶。
但他不敢慫恿賈似道,心中愈發盼望。
終于……
“范文虎!拿下弒君之叛逆!”
饒虎臣驚喝道:“賈似道!你要做什麼?謀反不成……”
門外有禁衛想沖進來。
程元鳳亦訝,當先向殿外吼道:“誰敢無詔入殿!與謀逆并論!”
“賈似道,你試試。”李瑕不懼,喝道:“我三百精兵就在宮外,你敢謀反試試!”
范文虎一見這局勢,猛向李瑕撲去。
竟是不用禁衛,欲先擒李瑕。
“嘭!”
李瑕動作更快,一拳迎上,已重重擊在范文虎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