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陛下出宮啊!”
龐燮終于沖進殿中,指揮人手護住已嚇呆了的皇帝。
“快走!”
“殿下!殿下!把殿下抬起來”
“走啊!”
“砰!”
一段木梁終于砸落下來,“彭”的一聲重響,砸在幾個禁衛軍身上,響起慘叫。
程元鳳等重臣想逃,卻見禁衛擁上來,只好連忙跟上,擁著天子匆匆向外逃。
燭臺倒在地上,點燃了地毯,殿內更亮堂了些。
有什麼東西落了下來,冒著煙氣。
幾名禁衛回頭看去,疑惑了一會。
“霹靂炮?”
有人勐然大吼起來。
“霹靂炮!”
“砰!”
不同于別的霹靂炮只能以鐵片傷人,這顆帶著木柄的霹靂炮炸開來,還將兩名附近的禁衛炸飛了出去,半邊身子被炸得血淋淋。
趙昀被擁在人群中,感到有什麼濺在脖頸上,伸手一摸,借著燭光看去,手上是一抹血肉。
“砰”
爆炸聲還在繼續,德殿內外已亂得不成樣子。
忽然。
“范虎反了!”
喊聲從東面的選德殿方向傳來。
范虎是呂德的女婿,賈似道的人。
而今夜,一直未見到賈似道。
此時再聽到這話,不由讓人一驚
“范虎反了!”
龐燮正護著趙昀上御輦,慌張中回頭四看,根本看不清誰是誰。
“保護陛下!神武軍,給我攔住侍衛親軍!”
“神武聽命!攔住侍衛親軍”
范虎還在指揮人手護駕,一時也極為愕然。
混亂中他環顧一眼,連忙向天子儀駕奔去。
“陛下!臣并未”
“別讓他們過來!”龐燮大吃一驚,吼道:“再敢上前,射殺了他們!”
在場的另一個三衙殿帥是焦致,左右四看,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他領的是右領衛軍。
若看這些人的官名,他們同時都互相兼領著對方軍中事務,以起到彼此牽制的作用,誰都沒辦法完全調動麾下兵馬。
這在最大程度上杜絕了他們造反的可能。
此時,卻更讓他們混亂。
大宋兵制講究分權制衡,樞密院、三衙、兵部分掌兵權。
樞密院有調兵之權,卻無統兵之重;三衙則有統兵之重,卻無調兵之權;兵部則已式微。
這是一套極復雜、精巧的體系,開國至今還未有過能擺脫朝廷而自成一體的軍閥。
岳家軍、呂家軍已是極限,但也只是說說而已,根本上他們還是天子的兵馬。
天子,才是真正掌天下兵權之人。
但今夜異變突起,天子卻完全不知如何指揮,或是根本抽不出空來指揮。
那就只能靠所有陷在黨爭里的臣武將們各施神通。
比如,賈似道是樞密院使,名義上能調動所有兵馬,但若不經天子同意,三衙聽不聽他兩說。這是調兵之權。
三衙有統兵之權,但各個殿帥相互牽制,沒有調令,做什麼都沒名義。
至于葉夢鼎?
既無調兵之權,更無統兵之權。
他有前景。
雖已年近六旬,葉夢鼎卻是儲君之師,是儲相。
他以后會當宰執、會當樞密院使,能調動天下兵馬。
今夜他能不能借到兵力,就看有沒有統兵的禁衛將軍愿意押葉夢鼎的這個“以后”。
神武右軍都統制趙定應便早早被葉夢鼎拉攏。
但不是為了兵變,只是站隊而已,相當于為趙禥搖旗吶喊。
本質上,趙定應還是皇帝的人。
然而,今夜他得不到天子的詔令,葉夢鼎已到了。
神武右軍正駐守在太廟附近,因駐地就在太廟后面的駱駝嶺。
附近還有親兵營、虎冀營、雄八營等等諸多營盤,趙定應有能力調動。
“葉公是說,賈相要廢殿下?”
聽完葉夢鼎的一番話,趙定應不愿相信。
可當他回過頭,望向宮城北面,想到那聲驚雷,一時茫然。
“老夫再為殿帥解一解那歌吧。”葉夢鼎嘆息一聲,“宣室治安策,賈誼;云臺將相才,賈復。賈似道正是賈氏后裔,自詡周公,其人”
趙定應反問道:“但,這真是賈似道放出的傳謠嗎?”
“不然呢?趙殿帥覺得是誰放出的傳謠?”葉夢鼎捻著長須緩緩問道。
“這”
葉夢鼎一雙老眼透著些許無奈之色,又喃喃自語了一句,“事已至此,還重要嗎?”
事已至此,傳謠若不是賈似道放的,還能是誰?
只有他葉夢鼎。
不必去自證清白了,再叫旁人去查?查誰?四川制置使李瑕?
臨安才是權力中樞!
他葉夢鼎才是站在權位之上的人!
火已燒到這里,誰還耐煩去查?查清楚了,然后不去爭權,放過他葉夢鼎嗎?
“葉公,我不是這個意思”
“老夫不管殿帥何意,只告訴殿帥一句,這不是在查桉,這是在爭、在搶,搶到先機的,活。而晚一步,可就什麼都沒了。”
趙定應一愣,側耳聽著宮城處傳來的喊聲。
大宋百余年的黨爭像是一股巨力,勐地在他背上一推
趙定應忽然拔刀在手。
“他娘的,不守太廟了傳我命令,入宮勤王!”
德殿附近正是一片大亂。
“別過來!”龐燮大吼。
“不是我!”范虎大喊。
突然,有數十人從選德殿方向奔來。
腳步聲傳來的同時,齊吼聲也已響起。
“趙與芮、趙禥暗害陛下親子,意圖謀逆!隨殿帥清君側!”
“趙禥意圖謀逆,隨殿帥清君側啊!”
“范虎!”龐燮巨怒,吼道:“動手!”
這所有一切也只發生在眨眼之間,每個人都在怒吼,根本無人聽對方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