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守道極欣賞聞云孫,早早便將女兒嫁給聞云孫,算是慧眼識珠。
歐陽慧卻未在意當不當這狀元夫人,與聞云孫伉儷情深,更關切的還是丈夫其人。
此時夜色漸深,聞云孫卻還未歸來,她眼中不由透出憂色。
終于,夜色中有轎子緩緩過來。
歐陽慧忙又縮回院子,待見到那轎子上下來的是臨安知府趙與訔,方才又出來行了個萬福。
“見過趙伯父。”
她之所以這般稱呼,因歐陽守道與趙與訔一直是通家之好,聞云孫如今租住的這小院子便是趙與訔的。
“是慧兒啊。”趙與訔下了轎,叮囑道:“宋瑞還未回來?讓家中下人來等,你夜里莫要出來,萬一遇到賊人。”
“謝趙伯父,還請伯父稍待,侄女去將這這賃屋的錢……”
“欸,見外便無趣了。”
“官人交代過,一定要給。”
趙與訔笑了笑,揮手道:“明日讓宋瑞自與我說,你快回去。”
話罷,他自轉回府邸。
歐陽慧又向巷口看了一眼,見天色愈暗,愈發擔憂。
“敢問是聞夫人嗎?”
忽有女子的聲音在后面響起。
歐陽慧轉頭看去,卻見是小巷那頭有一女子走來,身段還蠻好看。
但等對方走到近處,卻見她半邊臉上滿是傷痕,頗為駭人。
“夫人,回去吧。”身后的婢女小聲道,拉了拉歐陽慧。
歐陽慧并不害怕,只是有些心疼對方,道:“這位娘子是?”
“我本是賈似道府中歌女,因事由觸怒了他……今夜前來,是有一事告知夫人。”
歐陽慧捋了捋耳邊的發絲,仿佛已預感到了什麼。
她仰了仰頭,姿態顯得有些堅強。
“請這位娘子進來再談吧……”
~~
那邊趙與訔轉回府中。
他曾祖父趙伯圭與大宋孝宗皇帝是親兄弟,雖然孝宗皇帝被過繼給了高宗,但等趙伯圭死后,孝宗還是追封其為崇王,也曾賜宅邸于湖州。
因此,趙與訔的本宅也是在湖州,到臨安是入仕,帶在身邊的也只有年歲較小的幾個孩子。
這其中,他最喜愛的是第七子,趙孟頫。
趙孟頫今年才五歲,卻已極有書畫天賦,此時正坐在庭院中秉燭習字。
“父親。”
趙與訔雖喜愛這孩子,卻是板著臉應道:“用功是應該的,但莫壞了眼睛。”
語罷,他又轉頭向繼室丘氏道:“夜里多給孩子點些燭火。”
“是,官人先用飯吧。”
“不急,讓頫兒寫完這一帖,我先更衣吧。”
趙與訔深深看了自己這年幼便展露天姿的兒子一眼,微不可覺地嘆息了一聲。
這些年眼看官家無后,他不是沒有心思。
前陣子感覺都很近了,若吳潛與李瑕能合力,哪怕不讓七子給官家為嗣,讓亡妻李氏生的四子過繼也好……
可惜了,功虧一簣。
如今賈似道宰執天下,想必不用多久,就要撤換他這個臨安知府。
宗室……大宋宗廟已成獨夫一人之天下。
心念至此,突然,門房匆匆跑來。
“阿郎,聞夫人求見,稱有要事……”
話音未落,歐陽慧已快步趕過來,當即便要跪倒。
“伯父,求伯父救救我家官人性命。”
“快,扶住她。”趙與訔連忙讓丘氏去攔住歐陽慧的跪拜,道:“有何事?慢慢說,到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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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前庭習字的趙孟頫放下筆,偏頭看了眼大堂,只見別的下人都被揮退下去了,堂內只有聞家嫂子正在對父親低聲說話,娘親則坐在外面。
他捧著寫好的字便往堂上跑,想讓父親看看,好留聞家嫂子一起用飯。
一直跑到父親身邊,趙孟頫倒也聽到了幾句話,但卻是全然聽不懂也不在意的。
“……那位娘子只聽到了‘風疾’二字,賈似道下令蓋住消息,并扣押了官人。”
“她人呢?”
“走了,怕被連累。”
下一刻,趙孟頫手里高舉著的字帖便被他父親一把拍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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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上,姜飯瞇眼看著巷子,看著一個青衫書生走向了趙與訔的府邸。
只見府門“吱呀”一聲打開。
“倒不用這般正好。”姜飯低聲喃喃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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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趙與訔才趕出府邸,正見那青衫書生迎面走來,低聲道了一句。
“翁主,忠王被召進宮了,李瑕派人告訴葉夢鼎,蛐蛐要咬忠王……”
趙與訔點了點頭,轉身向隨從吩咐道:“備轎,入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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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內,選德殿上,趙禥還跪在趙昀面前瑟瑟發抖。
“鬼……孩兒是真見到了魏關孫的鬼魂……”
“現在不是在問你這個。”趙昀道:“從最初再說一遍,說方才想起來之事。”
趙禥低著頭,如同背書一般艱難地回憶著,道:“先生說,叔父為孩兒下聘之事……很辛苦,該去探望他。先生便安排了隨從,有兩人一直跟著孩兒,但分明從來沒見過……到了叔父府上,孩兒出恭之后,他們便不見了……”
“那夜出了祥瑞,你真見到了仙人?”
“沒……沒有。”趙禥道:“孩兒在讀書……不是讀書,孩兒在玩捉迷藏,聽到有人喊‘走水了走水了’,孩兒就跑,跑著跑著,先生說,有仙人賜了仙藥……”
“是你要獻給朕的?”
“不是……是先生讓孩兒獻的,說是對父皇身體好。”
趙昀臉色愈沉,轉頭看向殿外,焦急地等待著。
他還未決定好是否要以“通敵叛國”之罪名下詔調兵追討李瑕。
此為大事,必須先確定清楚,查李瑕是否與葉夢鼎勾結,是最快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