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與芮殺李家滿門無事,靠的是圣心。今我殺他而無事,亦然。”
林子這才安心些,又道:“可李郎君擔心賈似道會揭穿我們。”
“他揭穿不了。”
李瑕緩緩道:“賈似道必然對我起疑,因為無論如何,趙與芮之死,我動機最大,他甚至可以把整件事推演出來。”
“推演?”林子不敢相信。
李瑕道:“不難。結果已出現,且是我的最優解,憑賈似道的聰明,反推一遍很簡單。
但他不敢對趙昀提,因為他更想要的,是借此事控制趙禥。
若在趙昀面前揭破我,不可避免地朝堂會再次卷入國儲之爭。等他再應付完,他的一切謀劃也要耽誤數年。
他有理智,不會亂來。
再者,他不會有證據。只要趙禥不反口,便是鬼都不能翻回來。
反而是我們做得越多,趙禥越害怕,越容易露餡,這場祥瑞越容易引起有心人猜想。
明白了?別妄動,把所有觸角收回去,安心等著回漢中的旨意。”
===第583章 心意===
吏部。
時任吏部右侍郎的留夢炎將文書遞出去,同時隨口閑聊著。
“宋瑞大驚小怪了,因朝廷換相而死的重臣多了。”
聞云孫接過文書,搖了搖頭,顯然不認同。
這二人,一個是甲辰科狀元、一個是丙辰科狀元,聊起天來反而不像別的士人那般文縐縐,都是直截了當的風格。
“一回朝,我只看到臨安亂象。”
留夢炎笑笑,道:“史彌遠公然劫韓侂胄至玉津園殺人授首;濟王叛亂自縊;史嵩之毒殺杜范;丁大全調兵劫董槐出城;且看吧,丁大全不久也要死……你的官印收好了?”
“收好了,多謝漢輔兄。
丁大全罪證確鑿,依律罷免,私以為不可妄加揣度,。”
“寧海軍節度判官,杭州本為‘鎮海軍’,蹕駐之后改‘節海軍’,宋瑞這寧海軍節度判官其實是杭州判官,恭喜恭喜。”
“附廓臨安府,這官難當,三生不幸。”
留夢炎笑了笑,自然而然繼著方才的話題,道:“方才說的還是明面上因爭而死的重臣,你我不知的更是暗潮洶涌。你說李瑕遇刺也算亂象?且習以為常吧,丁大全調兵驅董槐,并稱有人造反。城內有蒙古細作?何人信?何來蒙古細作?最好莫多事。”
說起此事,聞云孫一臉正氣,道:“我職責所在,不能不問清楚。”
“好好好,聞判官,你去查。但我等為官,為的是百姓安定,你查可以,不許擾民。”
“自是如此,絕不擾民。”
“太較真了。”留夢炎送著聞云孫走過吏部回廊,又道:“還是官家圣明,一罷相,當即便定下了賈相、程相為宰執,相位一定,暗流已歇。塵埃落定,你還有何可查的?”
“我直言一句,漢輔兄這為官之道,我實不認同。”
“你我私下私聊而已,這豈是我的為官之道?抨擊時政罷,宋瑞莫傳出去,累我罷官。”
“抨擊時政啊,漢輔兄莫甘之如飴便好。”
“好,好,不送你了。”留夢炎在吏部門外停下腳步,抬手一指,道:“州衙在臨安府衙與錢塘縣衙之間,你知曉?”
“漢輔兄不必送,告辭。”
“改日再聚。”
留夢炎轉過身,收了臉上笑意,自回公房。
站在石階上的聞云孫卻是抬頭望了望那片青天白日,猶豫了片刻,沒有走向州衙,反而是向吳山走去。
三年前他高中狀元,沒多久,父親過世。
因此,他歸鄉守孝三年。
自是不悔。
但當年的臨安,還有一個年輕人從北地諜探歸來,以詩詞名動臨安。
李瑕。
同樣光陰過去,李瑕已縱橫川蜀,屢驅虜寇,立功建事。
聞云孫認為,恰是有這些將士守國,自己方能在家鄉盡孝。
如今任寧海軍節度判官,保家衛國之將士卻在治下遇刺,他須給對方一個交代。
徹查杭州城蒙古細作。
……
“你說什麼?!”
“劉統制,我是說,欲就蒙古細作刺殺李節帥一事,詢問……”
“不用查了,大帥還在養傷,不便見客。”
“此事重大,我欲與李節帥當面……”
“你別查。”
“蒙古細作潛入臨安,豈可……”
“敢問一下,你幾品官階?”
聞云孫拱手道:“八品節鎮判官。”
“嘭”的一聲,院門已被關上。
聞云孫稍有些詫異,聯想到留夢炎所言已意識到了些什麼。
他圍著這府邸走了一圈,其后便向吳山上走去。
他雖初入官場,能中狀元,卻絕非等閑之輩,很快,便低聲喃喃了一句。
“護衛都是精兵,入府刺殺極難。據說當時是官家臨時召喚,蒙古細作該有多大能耐才能連此事都打探到?果然又是黨爭。”
誰與誰黨爭?
吳潛與賈似道?
不,這只是表象。
實則,是陛下血脈與宗室血脈之爭……
~~
“朕贏了。”
趙昀抬了抬手,讓謝道清飲酒。
他不喜歡謝道清,但多年夫妻,有些話只能與她說,稍解孤獨。
“近日發生的一切,莫看明面上那些紛紛擾擾,看骨子里。奸情、刺殺、鬼魂、謠言、祥瑞、仙丹……如此種種,皆為‘手段’,手段有真有假,朕不必去一一分辨。
朕是天子,沒工夫去分辨這些人的手段。
朕只須知道,這些手段的背后是宗室想要朕座下這把椅子。非黨爭,乃朕之血脈與宗室血脈之爭。吳潛站在了那些窩囊廢一邊……”
說著吳潛,趙昀說了很久,最后嘆息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