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年兒正抱著一疊衣服,蜷在床角睡得正香。
李瑕過去,拉出自己的衣服。
“啊,你回來了,那個,你是不是生年兒的氣了?”
“嗯?”
“出事時年兒就只想著姑娘,你是不是因為這個生氣了?”
“沒有,放心吧。”李瑕笑了笑,搖頭道,“我還有事,一會再與你說。”
“那就好,年兒給你換衣服吧。”
“好。”李瑕指指脖子上,道:“再留兩個印子,都淡了。”
“我才夠不到。”年兒有些不情愿。
她個子本就不高,但李瑕已俯下身來。
“快,還忙。”
年兒無奈,只好湊上前,用力吮了兩口。
偏堂上,趙與嵩已飲了五杯茶水,終于見李瑕不慌不忙過來。
“趙知府久等了。”
李瑕拱手賠罪道:“昨夜院里遭了盜賊,嚇得一夜未睡,方才下人怎麼叫都不醒,慚愧。”
趙與瞇眼看至李瑕,搖頭嘆息了一聲。
“我來,為的也是此事,臨安治安一向不錯,未想竟有如此無法無天之盜賊。
你們先退下吧,我向非瑜問些詳情。”
下人們都退走,堂內只剩兩人。
趙與捧著茶杯,卻良久不開口說話。
李瑕也有耐心,
并不急著問。
廳外的暮光將要退去,李瑕起身點了燭火。
趙與又看了他的脖頸處一眼,終于開口道:“
非瑜暫居臨安雖清閑,也不該耽于玩樂,當多讀書才是。”
“官家亦是這般說的。”李瑕把蠟燭釘在燈柱
上,蓋上燈罩,隨口應道。
趙與道:“我與吳相公是真心期盼非瑜能扶搖直上,成為一代名相。”
這話里的意思像是說,官家未必是出自真心,只是想把李瑕暫留在臨安。
趙與言則很真誠,又道:“此來,吳相公托我帶了兩箱書籍,吳相公輾轉四方一直帶著它們,今日便送與非瑜。”
李瑕明白這兩箱書籍絕不普通。
吳潛二十二歲中狀元,為官數十載,有施政之能,又教出數不清的進士,也有大學問。
這是傳承衣缽的意思。
前些日子,吳潛設計讓李瑕到太學讀書,該是想親手托付,但李瑕不肯去,到了今日,便只能請趙與送過來了。
許是因為欣賞李瑕,許是為了回報李墉
李瑕鄭重行了一禮,道:“若今日談完,閣下還愿留下書冊,晚輩一定妥善保管、仔細翻閱。”
趙與坦然替吳潛受了禮,擺手道:“不論談得如何,吳相公對你的厚望不變。”
“但我已經辜負了吳相公厚望。”李瑕道。
“形勢比人強啊,想辜負也已辜負不了了。”趙與嵩苦笑著,又嘆道:“非瑜還真是,太自負了。”
“如此說來,吳相公已動手了?”李瑕道,“他說要保我,卻連自己的命都不顧?”
“我已答應過吳相公,必保非瑜性命。”趙與語氣慷慨。
“多謝了。”李瑕道:“無論如何,閣下與吳相公這份情誼,晚輩記下了。”
“我們應該做的。”
李瑕沉默片刻,問道:“閣下與官家同輩,有子十人,想將哪位郎君過繼給官家為嗣?”
“這,非瑜太直率了。”
“又何必遮掩?”李瑕道:“閣下紆尊前來,該是想商議此事吧?”
趙與長嘆一聲,道:“未必便是我的兒子,最終還是要官家定奪。”
李瑕點了點頭,再次起身,拱了拱手。
“非瑜這是為何?”
“此前在西湖,我與吳相公談過一次,拒絕了吳相公的美意。你們說我太自負,今日將此話奉還閣下與吳相公,太自負了。”
李瑕這句話說得頗不客氣,最后才道:“諸位維護之意,我心領了。
但我所做所為,從不只是為了活命,也不是為了“以待來時”。”
趙與一愣,笑道:“聽不懂非瑜言下之意。”
“諸位安排好了一切。。。。。。。為大宋社稷作了安排同時,也安排了我性命前程。但,我不喜歡被安排。”
李瑕話到這里,又道:“我的事,我做主。”
“事到如今事到如今了,非瑜還看不明白嗎?”
趙與起身,走近了幾步,壓低聲音道:“一定要讓我直說?吳相公已動手,令尊牽扯其中,只有我們能保住你。”
李瑕道:“我敬佩吳相公,可他太自負了。”
“你啊!”
“抱歉,我與諸位終不是一路人。”
趙與言一路離開李府,始終猜不出李瑕的自信從何而來。
吳潛已完成了布局。
李墉已進了黃定喜院中,說服忠王生母。
官家已擺駕慈憲夫人府。
從最初上書請求天子擇嗣于宗室,不成;到散布消息中傷趙q,反遭榮王毒手;再到如今不得已而施展毒計。
整整謀劃了十年。
探查榮王府之隱秘,探查李仁本家舊事,從千絲萬縷中找到忠王那唯一的破綻,一點點地,化不可能為可能。
十年間,為了抗擊虜冠、為了鏟除奸黨,他們也多次停下動作,終于等到了眼前這個時機。
至此,一切已水到渠成。
只要有人一腳踹開那道門,便可將趙q這個不堪為君的廢物,從儲君之位上猥狠拽下來!
這是他趙與青唯一的機會,也是李瑕唯一的活路。
思來想去皆是如此。
但李瑕為何能說出那番話?
趙與言想不通。
直到他回了府中,有人迅速趕過來,低聲道了一句。
“官家已回宮了,吳相公遞了辭呈。”
“忠王呢?”
“不知,官家沒提易嗣。”
趙與已感到了不好,一把拉住對方的衣領,問道:“今日榮王府沒出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