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會權謀,最多只能成為史彌遠;
只會施政,最多只能成為文彥博;
只會打仗,最多只能成為張浚;
只會造槍,最多只能成為陳規。
因為這是宋朝。
賈似道說的那番話,確實是肺腑之言。
宋朝之官制,能讓李瑕想做的事業,難上許許多多倍。
以官、職來恩養,安文臣武將之心,地方官全是“差遣”,則使臣子無久鎮地方之名義。
謀逆難,起義更難,沒辦法在兩股勢力間存活。
所以歷史的進程是等到一百年后,一個王朝已腐朽、且沒有外敵,才能有人改換天地。
因此賈似道才說天下之權在樞密院,他要在宰執之位上只手護山河。
他看得很透徹,可稱得上當世聰明絕頂之人。
吳潛亦然,只是比賈似道剛直太多。
~~
李瑕遠沒有他們聰明,李瑕自認為強處是他并非當世之人。
他有很多先進于當世的想法,民生、科技,但都需要太長的時間去實現。
直到出現一個拐點,即勢力大到讓朝廷不敢輕易動。
否則在勢力才冒頭,才有一點點威脅時,必會被抹殺。
因為,宋朝的整個框架就是天然防造反的。
所以需要權謀。
權謀不宜過甚,但不能沒有。
它是把保護傘,李瑕需要用它來保護還在成長中的謀逆勢力。
這才是他臨安之行所要做的。
他不斷告誡自己,這次來的目的是學到權謀,然后用權謀把保護傘撐起來,而不是把一切砸爛、玉石俱焚。
所以,李瑕想要的上策,確實還是要贏得皇帝的信重。
目前為此,上策各項計劃,有成功的、有在進行的、也有失敗的。
已躲過了張家的離間計、已助閻妃起勢成為他的援助;
與吳潛、賈似道還在接洽,爭取他們繼續支持他為蜀帥;
但丁大全沒了,所有需要丁黨幫忙的后繼計劃全都要調整。
……
整場乏悶的朝會,李瑕便是在想著這些東西。
“冤枉啊!冤枉啊……”
突然聽到有人大喊,李瑕回過神來,轉頭看去,此時才發現,原來周震炎這個新科狀元也在朝會上。
“詔諭,褫奪周震炎狀元頭銜,降至四甲末名,任崖州司戶參軍……領旨謝恩。”
這是流放了。
李瑕回想起賈似道之前眼中浮起殺意,知道周震炎肯定活不到崖州。
他有些無聊地想到……姜飯說的那個臨安社團的什麼排名,第一名是自己的了。
再轉頭一看,賈似道正與龍椅上的官家對視了一眼,還點了點頭。
嗯,更活不成了。
公主哪是好娶的……
~~
好不容易散了朝會。
李瑕正隨著人潮往麗正門而去,頭上的官翅半點不晃,步履穩當得像當了好多年大臣。
忽聽有尖細的聲音響起。
“李節帥留步。”
李瑕回過頭看著,施禮道:“原來是孫閣長。”
孫安極詫異,喜道:“李節帥竟還記得奴婢?”
李瑕指了指腰間一塊玉佩,應道:“不敢忘。”
孫安臉上笑意更濃。
“陛下說,前番賜宴李節帥,因國事攪了,安排閻貴妃再行操辦,那便請李節帥明夜入宮,澄碧殿赴宴。”
一句話,要傳達的消息已傳達到了。
李瑕于是拱手道:“臣領旨。”
……
之后,李瑕才出麗正門,卻又遇到趙與訔。
“今日喜識非瑜這般俊才,一道吃早食如何?”
“只恐耽誤了知府公務。”
“無妨,無妨。”
“那,恭敬不如從命……”
李瑕知道,自己與趙與訔這一道走,又要更得罪趙與芮。
但又如何?深仇大恨早早都結下……
....
===第564章 積怨(為白銀盟主“niema”加更10/21)===
榮王府。
“不久前,皇兄命丁大全為忠王擇妃。”趙與芮緩緩開口道,“定的是臨安府判官顧砮的女兒。”
葉夢鼎撫須沉吟,道:“顧砮是丁大全之黨羽……今日朝會,丁大全罷相矣。”
趙與芮道:“請楊公來,正是為此事。”
“顧砮之女,不宜為忠王妃。”
“但已行過聘了。”
葉夢鼎道:“榮王且放心,朝臣必會反對忠王娶顧氏。”
“我擔心的是……”趙與芮搓著手道,“忠王既已是皇兄之子,我本不該多管他的婚事……”
趙與芮是嫌自己插不上手。
官家嗣子的婚事,當然由官家說的算。
但,朝臣也能管。
葉夢鼎遂問道:“可有適宜人選?”
趙與芮道:“我表兄全昭孫,官知岳州,去歲任期已滿,攜家還朝,過潭州時正遇阿術之蒙軍,表兄中了一箭,不多久便離世。他兒女眾多,其中九女兒正與忠王年歲相仿……”
葉夢鼎已明白了。
這代表著,官家生母慈憲夫人對忠王的支持。
與其讓忠王迎娶別的大臣選出來的女子,不如就娶了慈憲夫人的侄孫女,親上加親。
還有,是榮王不希望忠王受朝臣的擺弄,又因他名義上無權干涉送出去的兒子,于是想借助母族全氏來控制忠王……
“全家這位女兒,當時可是隨著全知州在潭州?”
“是。”
“無恙否?”
“無恙。”
葉夢鼎嘆息一聲,緩緩道:“阿術兵一路而上,破諸城,唯有潭州未破。彼時,潭州百姓見天有祥云,道是有祥瑞庇護……許是應在全家女兒頭上?”
趙與芮頜首不已,道:“楊公高見。”
“朝臣們可上奏,全氏女兒隨父往返江湖,倍嘗險阻,賢良淑德,可為忠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