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瑕進了殿,只見宴席已備好,分桉擺開,一列勛官、武官已入座。
他一眼便知道自己的席桉應是在右列之首,因為這幾個勛官、武官都在四品以下,特意召來湊數的。
左列應是留給樞密院相公們的,還沒人入座。
官家也還沒到,顯然是要等人齊才會擺駕。
各個官員已起身,紛紛拱手笑道:“恭賀李節帥為國建功”
李瑕懶得應付他們,頗敷衍地拱了拱手,在內侍引領下入座,自端著酒杯看歌舞。
“李節帥有禮了。”坐在下首的一個年輕勛官轉頭過來,自報了姓名,道:“右領軍衛中候,楊鎮。”
李瑕于是拱拱手,道:“你好。”
楊鎮一愣,笑道:“你我年歲相彷,往后可多往來,對了家父乃楊太后之侄。”
“好。”
李瑕又轉過頭看歌舞。
他看得很認真,直到聽到殿外有爭執聲響起才轉過頭。
“饒相公,官家賜宴,這物件”
“賈似道能帶蛐蛐入宮,我便帶不得?!來,你看看可有甚不妥之物!”
一名滿臉正氣的官捧著匣子大步走了進來
===第553章 通敵(為白銀盟主“niema”加更8/11)===
“嗒”的一聲響,饒虎臣將匣子按在案幾上,一推,把酒壺推到一邊。
跪坐在他身邊的宮娥正要斟酒,被嚇了一跳。
饒虎臣不理會這宮娥,而是看向了斜對面旳李瑕。
只見對方已在觀賞歌舞。
李瑕的目光很認真,但饒虎臣卻未在其眼中看到太多淫邪之意,更多的還是放松與欣賞。
過于放松了。
這讓饒虎臣有些許詫異。
轉念一想,若李瑕城府不深,豈能有那等大逆之謀劃?
……
饒虎臣為人方正可欺,但不傻。
在巧遇張世俊時,他便考慮過,當此時節,恰遇到北面來的歸正人,極可能有陰謀。
因此,他絕不打算放張世俊去見張世杰,一定要親自查看證據。
這亦是為張世杰好。
結果,那證據卻表明……李瑕確確實實在勾結蒙古世侯,有叛宋之圖謀。
饒虎臣懷疑過是北面栽贓,但證明太詳實、也太確鑿。
比如,李瑕對外稱其妻高氏乃蜀中高氏之后,但諸多證據表明,其妻分明是大理高氏。
而高泰祥死后,高氏后人已降蒙古成為世侯,李瑕娶這樣一個妻子,已是死罪。
還有更大、且更可怕的罪名。
無論北面是何目的,此事,已是不爭之事實……
饒虎臣心中已有怒火滔天。
李瑕得陛下親賜表字,年不過二十即任蜀帥,何等國恩深重?
但其人便是這般報國恩的?
聯姻蒙古世侯、蓄謀造反。
萬死難贖其罪!
饒虎臣想著這些時,丁大全到了。
他冷眼看著那奸臣受了見禮,悶不吭聲地在上首坐下,亦是馬上向李瑕看去,頃刻,又低頭飲酒,心事重重的模樣。
饒虎臣不由想到,等揭露了李瑕的謀逆案,還可順勢驅除奸黨。
當然,此事牽扯極大,本該好好籌劃,聯絡朝中忠直之士商議。
但李瑕急于還朝,必有蹊蹺,不能再等了。
今夜,許會壞了官家面子,害了自身前途。
但社稷為重,舍了這官帽,也必要為社稷消彌隱患!
~~
“右相。”
“見過右相。”
隨著這一聲聲喚,殿中眾人紛紛起身,迎了吳潛。
“都不必多禮,坐吧,坐吧。”
吳潛已年近七旬,步履緩慢,坐下時還需小黃門扶著。
他目光看向李瑕,微微嘆息了一聲,眼神有些許愧疚,卻又滿是堅決。
這短暫的見禮之后,氣氛再次沉默下來。
老臣們不開口、李瑕不開口,勛官、武官只好默默飲酒。
直到,有朗笑聲從殿外傳來。
“依制,節帥陛見必賜宴。今夜是托了非瑜之福,才得官家一壺酒啊。”
“賈相公來了。”
賈似道一身紫袍,施施然然入殿。
李瑕起身,拱手道:“賈相公言重了,是我托了幾位宰執之福,才得以回朝。”
這話似乎有些別的意思。
樞密院諸重臣一聽,面上不露聲色,表情間卻都微有些變化。
饒虎臣眼中怒意泛起;丁大全依舊憂慮;吳潛如老僧入定……
唯獨賈似道還在爽朗大笑,指著李瑕佯怒道:“今日恩科可是放榜了,你不聽我的,可后悔了?”
“不后悔。”李瑕從容應道。
賈似道搖頭不已,環望著殿內諸人,又笑道:“早年間,我便勸非瑜科舉,他不肖,鄉試也不考,如今趕不上這場恩科,豈不可惜?”
他將“恩”字拖得老長。
李瑕遂笑道:“不知有何可惜?”
“科舉入仕方為士大夫。士大夫啊……”賈似道停下,沒說后面的話,只道:“宰相須用讀書人。”
李瑕道:“那是我才疏學淺,辜負賈相厚愛了。”
“非也。”賈似道看了丁大全一眼,玩笑道:“非瑜不知,今科主考官乃是丁相,你啊你,是辜負了丁相的厚愛。”
丁大全沒心情,但在這等場合也得接話。
“我雖看中非瑜之將才,但科舉取才國家大事,絕不容私。想厚愛也厚愛不得啊。”
賈似道悠悠道:“聽說,丁相點的會元乃是太學生周震炎?連詞名滿天下的劉辰翁都能壓下去,周震炎想必是才高八斗了?”
縱是丁大全這宰執城府頗深,此時也流露出一絲厭煩之色。
他就不愿與這輕佻狂徒多聊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