昝萬壽想了想文書上的內容,道:“按市價,收成之后,官糧不強買,只依市價自愿買賣。”
此時郝二富周圍已聚集了不少流民,七嘴八舌又問許多。
昝萬壽于是站起身來,大聲道:“本官再說一次,官府有青苗貸,讓爾等購種子、農具,起建房屋,二分利,不滾利,不強貸……若有官員違此例,爾等可到帥府門前敲鼓告狀。
不愿借貸者,亦可到那邊工坊作勞力,按月領薪,亦是一條活路……總之一句話,愿賣力氣者,在漢中只會越過越好。相信你們能走到漢中,都不是懶漢。”
“官人,小人能不能又種地,又去那工坊?”
“本官不管你這些,但凡你那身板能消受,工坊不嫌你誤事……住哪?房屋用地乃劃好的,不收分文,但不許私自建房。”
“……”
郝二富已搓了搓手,算來算去,覺得在這邊似乎也能過得不錯。
當然,心頭的漂泊之感很長時間內都散不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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昝萬壽說著說著,轉頭一看,忽見不遠處有一行人正站在那看著這邊。
他駭了一跳,連忙迎上去。
“見過李帥。”
李瑕并未穿官服,也未與前方的流民表露身份。
他向身后的陸秀夫等官員吩咐道:“妹竅勸尋儺沾去安置。”
“是……”
李瑕這才看向昝萬壽,道:“城固縣的治安做得不錯,聽說你緝捕了一個大盜。”
昝萬壽暗暗咂舌。
這是他五日前才做的事,公文還帶在身上未呈上去,李帥竟已知道了。
他忙跟上李瑕的步伐,道:“李帥,有件事……”
李瑕停下腳步,道:“說吧。”
昝萬壽看著前方的官員們走遠,也不繞關子,徑直道:“吳知縣在大散關時,撿到一封箭信,信上所書,實蒙韃離間之計,但吳知縣……”
“吳起畏認為我到大散關是要投降,要把你們全賣了?”
“此事絕不可信,但吳知縣其實是朝中……”
李瑕抬手,止住了昝萬壽要說的話,道:“做好你該做的,勿將朝中黨爭帶到川蜀。”
昝萬壽一時猜不透李瑕的心思,連忙抱拳應下。
他不認為自己是在黨爭,他還沒有靠山。
但,今日至少已表明了態度,也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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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瑕則已看向那些穿行而過的流民,從他們身上感受著關中的動亂。
他來,是親眼觀察漢中這些官員的能力,也為保證這第一批從關中來的人口能得到妥善的安置。
這很重要,只有這批流民過得好了,才能吸引來后續的人口。
艱難局面之中,至少這些事還在推進著,從不停歇。
至于昝萬壽方才說的那樁小事……連吳起畏都能撿到箭信,uu看書 李瑕又豈會不知?
李瑕還知道,遠不止是劉元振在離間,有更多人看不得他坐在這個蜀帥的位置上。
丁大全收不到好處,已是怒火中燒,十日間三封信來。
而朝廷不肯派錢糧,要川蜀減少兵力、與民休養,顯然出自吳潛的主張,李瑕與其政見已有不合。
呂文德不肯派商隊運送物資,亦可見賈似道的態度。
奇怪的是,時至今日賈似道竟是一封信也沒來過。
……
內憂外患。
但李瑕認為這就是他該擔的。蒙古南下之后的每一任蜀帥,余d、蒲擇之,乃至余晦,誰輕松?
他實力還很弱,但好在,他從來不缺迎難而上的勇氣……
===第542章 安寧===
帥府后院。
“高姐姐,找到成例了。”
韓巧兒這般說了一句,捧著一本書,脆生生念起來。
“孝宗皇帝乾道八年,召頒武舉之法于四川,令四路帥臣、憲漕、知州軍監、鈐轄、路分及寄居侍從以上,每舉各保一員,而興元府、利、閬、金、洋、階、成、西和、鳳州各保三員,較其藝能,命之以官而任使之。”
高明月看了一眼,先是拿出一張圖紙,核對了這些官名、地名,提筆標注好。
這是她給李瑕整理的各種資料,她最知道李瑕的習慣,不喜看那些繁瑣的文字,喜歡用圖紙記資料,以一目了然。
之后,她拿出稿紙,提筆開始擬奏疏。
案上還擺著李瑕給的一份名單,是他近期要舉薦的一批低階武職,從指揮到副統制數十人。
說起來是簡單的事,但寫在奏折上卻有極多需注意的。
如何措詞、如何不讓朝廷懷疑是在軍中安插私人、如何顯得恭謹……
余d為何引起朝廷猜忌?
僅僅就只因為“凡有奏疏,詞氣不謹。”
要罷免一個蜀帥,這就夠了。
都不需太多罪名,態度不夠恭敬,管你功勞再大,身死抄家而已。
這方面,呂文德是個反例,世人說他跋扈確是冤枉他了,連官家都評他“素負忠赤”,恭謹、赤誠。
李瑕則像余d,傲上而不矜下,為帥之大忌。
他對寫奏折的行文是滿不在乎的態度,會了一句“頓首再拜”,每次都是“頓首再拜”,看著便覺敷衍。
李瑕亦沒心思學這些,因此奏疏如今已全交由高明月擬筆。
高明月便細膩了太多,每奏事,先找成例,以示對朝廷陳綱舊例之敬畏……
這篇奏疏擬好,
她又仔仔細細看了一遍,放在一邊。
韓巧兒探頭一看,夸道:“高姐姐字好漂亮啊,回頭李哥哥一抄,字又是殺氣沖沖。”
“就你嘴甜,我們來擬下一封吧,是討要金銀銅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