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喊的?”
雁兒于是雙手往腰上一叉,學著張柔的語態,大聲喊了一句。
“不可能!宗王怎可能被李瑕逼退?!不可能!不可能……哎呀,奴婢學得不像。”
“還有嗎?”
“當時七郎也在軍中,喝酒時與人說了一句,他說‘其人舉世無雙’矣。”
“舉世無雙。”
張文靜喃喃了一句,一手撐著下巴,已有些出神。
她又清減了些,眼神似乎已望到了很遠,很遠。
雁兒在她身邊坐下,捶了捶腿,嘟囔道:“大姐兒,他好厲害吧?怎麼能這麼厲害?”
“是啊。”
“大姐兒,
還有一些亂糟糟的消息,應該又是沒用的吧。”
張文靜道:“都與你說了,所有的消息都得報給我。”
“好吧,五郎今日,又去雙塔寺附近那條巷子呢……”
張文靜眼睛亮了亮。
她之所以能打聽到雙塔寺,不知已收買了多少人。
父兄身邊的侍妾、婢子、親隨……錢如流水般灑出去,把他們每日的動靜一點點推敲出來。
數不清線索之中,她發現,父親與五哥只一起出門過一次。
于是,她又讓鳳兒借著出門采買之機,收買了那附近所有的商販。
藏在書柜后的一本冊子被拿了出來。
張文靜一邊聽雁兒說著,一邊開始記錄。
“五郎進的那條巷子,住了八戶人家,不知五郎去見了誰。嗯,一年內搬來的,好像是一個多月前住進去的一個老者,之前沒怎麼出門呢,今日倒是出來逛了,買了好多東西。
布店的老板說那老者訂了許多最好的絲綢……米鋪的老板娘看到,那老者在她鋪子外面問一個獵戶有沒有鹿皮,要完整的,好像又說鴻雁也行……
不過哦,那巷子里還住著一位樂師,聽說是很漂亮啊。五郎也許是去見她也不一定,那樂師就很少出門了,都是讓婢子去買……”
“等等。”張文靜停下筆,問道:“他們可有問這位老先生為何買這些物件?”
“布店的老板沒問。”
“獵戶呢?”
“鳳兒已經去打聽了。”雁兒道:“她叫我先來報大姐兒……”
張文靜已沒在聽。
她低下頭,眼神中透出些思忖。
之后,她臉上悄然泛起一抹酡紅。
“大姐兒……大姐兒……怎麼了?”
“氓之蚩蚩,抱布貿絲。匪來貿絲,來即我謀……野有死麋,白茅包之。有女懷春,吉士誘之……”
張文靜輕輕念叨了一句。
這是聘禮,就是聘禮。
張文靜仿佛又感受到了鹿邑那高塔上他帶著她從空中飛落時拂面的風……
那個一身傲骨的男兒家從未彎曲過他的腰,但又有著唯她能體會到溫柔。
他做到了他想做的一切,然后,沒有忘記派人來……向她提親。
提親。
這兩個字敲在心中,張文靜連指尖都有些發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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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聘禮……真是聘禮,老先生說‘鹿皮不可有一絲損傷,是作為聘禮之用’,是李瑕派來的吧,一定是的!”
名叫鳳兒的小婢子一邊默背著這些打探來的話,一邊跑回軍民萬戶府。
她穿過了側門,急忙忙便要去見她家大姐兒……
而在大門處,幾聲馬嘶響起。
“大帥回來了!”
……
“吁!”
張柔翻身下馬,臉上神色如鐵。
張弘道快步趕了出來,道:“父親,孩兒有話說。”
“到書房。”
張柔腳步很快。
張弘道大步跟上,進了書房,向門外探了一眼,親自關上門。
“父親,孩兒思來想去,認為……”
“王文統被漠南王收服了。”
張柔忽然打斷道。
“什麼?”
張柔一把拽住張弘道的衣領,將這個還在發懵的兒子提在前面。
“一直在幫李f造反的王文統,已成了漠南王身邊的親近謀士!”
張弘道驚呆在那里,完全傻住。
“你這個蠢材。”張柔壓著怒火,一字一句道:“還記得當年王蕘這個小兔崽子是如何勸你造反的嗎?”
“這……”谷f
張弘道只覺頭皮發麻。
恐懼感從腳底一直蔓延上來。
如此一來,他所做的一切,都瞞不過漠南王了。
殺蒙古鎮守官、給宋人情報。
“真……真……真的……”
“李f的一舉一動,都已在漠南王的掌控之中;史天澤已經被嚇破了膽;我張家,尤其是你所做的一切,都被王家父子抖落出來。”
張柔話到這里,眼中怒氣迸發,仿佛要一巴掌打死張弘道。
“娘的,始作甬者搶先向漠南王坦白了,你這個蠢材還在這遮遮掩掩!”
張弘道大駭。
他不怕死。
但他很清楚,忽必烈倚重漢人世侯,這不假,但其本身才是天下最善戰的大將。沒有一個世侯,能與之抗衡。
在這一刻,張弘道仿佛看到忽必烈的鐵騎殺破保州,把張家上下數千口男丁屠戮殆盡,他的族中女眷,他的妻子兒女都在火光中被拖走,撕心裂肺地哭……
“漠南王……漠南王……”
張柔松開手,一把推開兒子。
他長嘆一聲,不能不感到無比的敬畏。
“漠南王寬宏大量,要張家將功贖罪,配合史天澤擊敗阿速臺。”
張弘道只覺死里逃生。
他平息了良久,才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
“但,李瑕之事……”
“都被知道了。”
“孩兒這就去殺了楊實。”
張柔重重一腳踹倒張弘道,叱道:“蠢材!你還是不明白漠南王的雄才大略!他要的是忠心,何謂忠心?做到無比的坦誠!坦誠!”
他越說越怒。
“殺人滅口、殺人滅口!虧檬敝兩袢棧怪換嶸比嗣鸝冢∧鬩暈你這些小伎倆在漠南王面前有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