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實道:“如今,忽必烈、阿里不哥爭成如此局勢,孰勝孰負,難以預料。張家真要將滿門性命押在忽必烈身上?
阿里不哥何等人?最恨漢制,恨不能將北地漢人屠盡,使中原再成蒙人牧馬之地。一旦忽必烈敗北,張家何去何從?”
張弘道聽到這里,眼中意味難言。
他比楊實更清楚,忽必烈眼下的局勢很難,幾乎可稱得上是“不容于蒙古”。
楊實又道:“還有些話,李瑕未對老夫說過,但老夫站在張家的立場上多說一句。”
“楊公說。”
“張家嫁女至漢中,不失為一條退路。若忽必烈敗于阿里不哥,到時,張家亦可退入漢中……
五郎試想,李瑕雖有漢中,卻受宋廷桎梏;高氏雖曾主國大理,今已失權。故而二姓聯姻,尚不足以稱雄一方,缺何物?”
張弘道緩緩道:“兵馬。”
“若加上張家,三姓聯姻,如何?”
張弘道不答。
楊實道:“若如此,以張家之兵馬,可使李瑕不再受宋廷之桎梏、而得川蜀之實。其后,南連大理,北覷關中,便有稱雄之力。或是燒斷棧道,自為一國。”
張弘道目光閃動,良久,緩緩道:“張家的根,在順天、在保州。”
他直起身來,看著楊實,搖了搖頭。
“楊公休要誆我,公之所言,絕難做到。”谷
楊實道:“老夫亦說了,此為一條退路。張家眼下只需嫁女于李瑕,靜觀其變,如何?”
他捧著茶,吹了吹,再次嘆息。
“老夫出發時,李瑕有過幾樁交代……其一,看大姐兒心意,若已對他無意,此事便罷了。”
“哼。”
楊實道:“其二,李瑕遣老夫來,是正式提親、而非偷偷拐走大姐兒,因顧著她的父女之情,不愿教她為難。”
“呵。”
“其三,老夫前番也與令尊說過……此事,暫不必告之大姐兒,以免事若不成,她失望難過,反倒不美。”
“故作姿態,當初擄人時為何不考慮這些?”
張弘道扯起嘴角,似笑似譏,罵了一句之后,傾了傾身子,又道:“李瑕欠我妹妹的。”
“故而,請五郎相信,李瑕會對大姐兒好。”
“哼。”
楊實撫須,嘆道:“于小兒女,是成人之美的好姻緣;于張家,雖無名義暗中可得聯姻之實,豈不妥當?”
該說的都說了,他自品著茶,等張家答復。
張弘道起身,在院中來回踱步。
“如何送親?”
楊實大喜,起身道:“張家若肯答應,老夫回報阿郎,他將親赴壽州,于淮河接親。”
他之前一直都站在張家的立場勸說,喚李瑕之名,此時才換了稱呼。
“沒說答應了。”
張弘道冷哼一聲,自往院外走去,推門時又停下腳步。
“楊公且再等候數日。家父去了開封,待他歸來再談。”
“好,好。”楊實忙笑道:“五郎慢走……”
他這一趟來,算錯了張柔回師的時日,已在亳州等待許久。
但好在,事情似乎就要辦成了……
~~
那邊張弘道回到家中,才到書房,便見門上的鎖已被人撬了。
“誰做的?”
“報五郎,十二郎方才掛在那邊的樹上下不來,小人們過去救……回來便成了這般,請五郎責罰。”
“下去吧。”
張弘道推門而入,四下看了看,之后趴在地上。
順著日光瞇著眼看了一會,他隱隱看到一個秀氣的腳印,于是苦笑著搖了搖頭。
家中這個妹妹,每日便做這些偷雞摸狗之事,想要探知伐宋之戰的始末,尤其是川蜀的戰事。
張弘道已不敢在家中放置這類公文,防得很是辛苦。
好在,也許要將她嫁出去了……
心頭想著這些,張弘道嘆息一聲。
“遂了這鬼丫頭的意啊……”
~~
漢中。
李瑕剛剛收到一份情報。
“史天澤到潼關了?低估了忽必烈……”
“阿郎說什麼?”
李瑕沒有回答,他難得有些走神。
……
有些事,還是算差了。
忽必烈比想象中沉穩太多,uu看書 比如,在得到蒙哥死訊時便意識到其根基在何處,沒有貿然北返。
于是宋廷在明知蒙哥已死的情況下,還是表態愿意納貢。
這貢銀,不論給不給,有多少人意識到宋廷稱臣納貢的對象是忽必烈,哪怕他還不是大汗?
貢銀不重要,重要的是……世侯們如何看待?
之后這段時間,忽必烈又做了什麼?
那些漢人世侯蠢蠢欲動的心思,到底被壓下了多少?
李f,分明早早有反意,為何久久不回信,不趁此良機舉兵?收到信了沒有?
史天澤,分明早早就聯絡李f,暗揣窺測局勢之心,如今竟愿意為忽必烈去鏖戰阿速臺的強兵,為什麼?
張柔,依舊沒有給出回復……
===第540章 誤終生===
“大姐兒,大姐兒……”
雁兒提著裙子跑得飛快,臉蛋上已是紅通通的。
邁過門檻,她差點被絆了一跤,卻還是迅速跑到張文靜身邊。
“查到了?”
“嗯嗯,查到了!”
“快說。”
“今日有兩樁消息……”
“按時間說。”
雁兒拍了拍心口,緩了兩口氣,才接著說起來。
“別院的西廚房有個廚娘,她夫家昨日去給親衛營送酒問了……殺了大汗的真真是李瑕,消息傳到我們阿郎軍中,阿郎才退了回來,走到廬州,又有消息說,李瑕把漢中都打下來了。”
“是真的?還有嗎?”
雁兒對上自家大姐兒那雙眼,愣了一愣,吞咽了一下,搖了搖頭,道:“就這些了,說是,漢中消息傳來的時候,那親兵正在阿郎營外,聽里面喊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