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不上來,但許魁顯然已不再是以前那個傻乎乎的鄉下人,殺氣、威風,眼睛里還偶爾有些思索之色。
“橋頭啊。”許魁忽然嘆息了一聲,喃喃道:“孔將軍問我,是想留在利州還是去漢中,你怎覺得?”
“那當然是留在利州啊!”
許橋頭脖子一梗,臟兮兮的手便拍在膝蓋上,又道:“祖宗的墳在這里,地在這里!你逃荒這麼多年,為的不就是現在這樣嗎?那話怎說來著……衣……還鄉?”
“衣錦還鄉。”
“就是說。”許橋頭一指地上的新衣服,“這不就是……衣錦還鄉嗎?”
許魁不說話。
孔仙與他說“如今我也是用人之際,若你愿意留下,我與李帥稟明,讓你在家鄉當統領,有何不好?”
動心嗎?當然,家在這里……
一旁的許橋頭還在勸。
“鬼斗啊,多少年了,多不容易你才回來?就這兩月,我們才見幾面?怪我,忙著種田。想著等有了收成,娶個媳婦,你就不看看我娶媳婦?還有,我昨個上山,砍了兩根好木頭,回頭把你爹的老屋子修修……嘿,我知道,你本事了,不會住那了,好賴是以前的家,家不就是根嘛……”
許魁聽著聽著,忽轉頭向南看去。
只見山道上,塵煙滾滾,過了一會,一支千余人的兵馬襲卷向北。
他倏然起身,向那邊跑過去。
“楊奔!楊奔!楊……”
來不及等許魁到,那桿“楊”字旗越來越遠。
許魁就站在那,想了想,忽轉身奔向利州城。
“喂,許鬼斗!你的衣服……”
許魁沒有回頭。
他身后的同鄉、少時伙伴已全然不能理解他的志氣了。
三年從戎,給了他太多的蛻變,他奔跑在田畝間,腦子里全是他的袍澤兄弟,以及營中那艱苦又充實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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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中,蜀帥府。
李瑕正埋首案牘,處理著那堆積如山的案子。
南鄭縣有人偷了鄰居家三只雞;城固縣有醉漢斗毆死了人;勉縣有一大戶人家想要叛逃蒙古;石泉縣一戶人家因曾為蒙人做事被群毆至死,又有人稱是因爭財所致……
有的案子,李瑕能勾判,有的則須待核查。
這邊他才將十三份批過的卷宗擺開,那邊韓承緒又抱著一堆卷宗進來。
“今日各州縣又有五十六宗案子送來;昨夜洋州城失火了,燒了半條巷子,守軍救了火,但不知如何處置;蜀道那邊,守軍看到了蒙軍哨馬,似在探漢中兵力……”
李瑕反而笑道:“案子多,恰說明百姓開始信任我們,愿意提出問題了。漢中新復,更怕的是百姓視官府為無物。”
韓承緒苦笑道:“阿郎真是看得開,可惜這官府還空蕩蕩。”
“百廢待興,依我們的計劃一步步來便是。”
“阿郎的計劃說先談人事,想必文臣武將,該在路上了?”
“我早已去信吳潛。”李瑕道:“文臣武將,會有很多。”
“怕未必好用,阿郎點名要的史俊史知州就難用啊。”
李瑕從案牘間抬起頭,道:“倒想起一句詩,送與韓老共賞……”
他目光落處,看不到天地間有多少人正往漢中來。多謝大家收藏評論疽藎本章說
但已有預感。
“我勸天公重抖擻,不拘一格降人才……”
===第528章 生于憂患===
一行車馬行進頗快。
出了牛金道,眼前便豁然開闊,再沿漢江東向,走了半日便看到褒河入江處,只見褒河兩岸盡是農夫在田地里除草施肥。
韓祈安許久移不開眼。
漸漸的,漢中城那恢弘的城廓便顯在眼前,城樓上有宋旗在飄揚。
城南處,勞工們正在造橋。
這顯然是大興土木之事,漢子們齊力吆喝著,將一根根巨大的木梁抬往江岸,偶爾能從遠處山中聽到爆炸聲,那是在取石頭。
韓祈安一看便知,李瑕要先造一座鐵索橋,之后再造一座石柱大橋。
“阿郎太辛苦了。”他不由感慨了一句。
他這個幕僚尚未趕到,沿途所見,興利、屯田、鋪橋修路都已開始了。
李昭成則是嘆息一聲,驅馬往渡口。
其實漢江上已有臨時可用的浮橋,但他們帶的貨物太多,搬過去費事。
“船家……敢問馬車可渡得過江?”
“俊郎君是東南來的吧?聽口音綿得很哩!馬車得等明個有大船來,今日晚了。”
“好,請船家渡我等與貨物過河……”
李昭成著便掏錢,回頭一看,見韓祈安、姜飯、高年豐等人已驅馬過來。
他想了想,策馬到馬車邊,問道:“嚴姑姑,要渡江了,你下來嗎?”
嚴云云轉頭看了一眼,見她的人已在搬鹽袋,先是交代了一句“不許將鹽打濕了”,語氣嚴厲。
之后她方才向李昭成應道:“等貨先過,我再理理賬。”
罷,自低下頭,不再理李昭成。
那邊船家再見高年豐身后兩百余兵力也是嚇到。
韓祈安上前道:“船家莫怕,多渡幾趟也便是了。對了,待這橋建好,你這營生如何是好?”
“嘿,官府了,待這橋修好,召小老兒到水師做事哩,可不得比以往日子好過。瞧先生這模樣,怕不是個大官吧?小老兒得罪了。”
韓祈安擺手道:“非是甚官身……不知這漢中商路如今還算通順否?”
“以前嘛,蒙古人也是通商的,北面的貨送來的多哩,眼下這不是被宋……被朝廷收復了漢中,商道可不就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