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趙昀依舊不愿任李瑕為蜀帥。
這不是忌憚少些就能解決的問題。
用人之道,必須從長遠考慮。
李瑕太年輕、資歷太淺。如今恩賞太過,等新君繼位,還如何繼續用李瑕?
這才是根本原因,不是忌憚少些就能解決的……
~~
這日到了傍晚,為表示贊賞閻貴妃遣御醫給季惜惜看病,趙昀忙過朝政,又起駕受厘殿。
“哈,今日倒有樁趣事。人說丁大全貪婪無度,卻是個連字畫真偽都分不清的……”
趙昀難得心情不錯,撿了這趣事說了。
閻容便笑著追問前因后果。
說著說著,終于是說到李瑕強搶民女,殺人奪妻之事。
“這般惡徒,朕因他功勞,忍著未重懲,他竟還妄圖染指蜀帥?”
閻容卻是輕笑了一聲。
“川蜀的消息到臨安可真快呀,這才多久,滿城上下都知李非瑜收復漢中了?”
趙昀瞇了瞇眼,若有所思。
“呵,可惜皇后與我肚子不爭氣。”閻容悠悠然又道:“有些人,真真得罪不起啊……生怕等他繼位時,政敵已有一點權柄不成?”
……
只這一句話,趙昀心里便埋了根刺。
他知道閻貴妃曾見過李瑕一面,賜了塊玉。
這是他默許的。
因李瑕與忠王有隙,若有真皇子,他必須是真皇子一黨。
朝廷每一個人都在排擠李瑕、幫著忠王詆毀李瑕。
仿佛所有人都忘了,皇帝也許還能生出兒子……
但趙昀會讓所有朝臣都知道,他們錯了!
鳳凰現,有王出。
季惜惜已有了身孕。
趙昀想到自己已逾五旬,老來得子……哪怕是即將要有血脈,能做出安排的時間也不多了。
唯有這件事,能夠驅使他。
他難得勤政起來,連夜起駕前殿。
“董宋臣。”
“奴婢在。”
“擬旨……吳潛遷知樞密院,催他立刻還朝。”
官家簡簡單單一句話,董宋臣卻要奮筆疾書許多字,把吳潛一生的功勞都寫下來。
“擬旨,呂文德遷京湖制置使。”
董宋臣又要寫呂文德那一長串的官位,忙得厲害。
筆未停……
趙昀目泛思忖,已下了決心,再次開口。
“再擬旨,李瑕遷四川制置使,張玨遷四川制置副使。”
董宋臣手一抖。
哪怕這一切謀劃他都有參與,此時卻也不可置信。
李瑕這個不到二十歲的年輕人,真的只在三年間便一躍為方面重臣、全權鎮守整個巴蜀了?
……蜀帥!
===第516章 人物(為盟主“sjkxjkk”加更)===
漢中褒河谷口。
李瑕正與張玨在巡視山河堰的情況。
前幾日下幾場春雨,道路泥濘,一行人牽著馬走在山道上,靴子已因泥塵重得厲害。
“一般而言,水利該在冬日興修,一則水枯,二則農閑。眼下這時節,若征徭役修山河堰,必耽誤春耕,不宜。”
李瑕道:“既如此,招撫外地流民,雇其修壩如何?”
“錢糧何來?”
“漢中有蒙軍留下的大量物資。”
“非瑜既不打算報功,亦不打算私藏?涉貪墨之大罪,卻只為修水利、興農田?一個不好,可不僅是貪墨之罪。”
“君玉兄只需說可行否?”
張玨想了想,緩緩道:“我亦覺自己啰唣,但還得再問一次,非瑜如此辛勞,真就不怕出了變故,被調離漢中?”
李瑕的衣角卡在一根樹椏上,停下腳步去解,應道:“若堂而皇之地說,能為百姓做多少便做多少。”
張玨笑了笑,又問道:“那真心實意地說呢?”
“我安排了二十一個計劃,有五個以上能實現,事可定……”
“嗒”的一聲,李瑕弄不出衣角,干脆掰斷了那樹枝,繼續往前走,又道:“算時間,陛下已下召任我為蜀帥了。”
張玨不敢信,但還是信了,莞爾道:“那便恭賀蜀帥。”
李瑕坦然受了,并不說為張玨謀官一事。
“我忽有些感想,君玉兄聽了若覺不妥,忘了便是。”
“非瑜放心,但說無妨。”
李瑕道:“這蜀帥的任命一下,丁大全大概會這般想……老夫開口,為李非瑜謀到了如此高位。”
張玨問道:“倒也不錯。”
“錯了。”李瑕道:“這個位置,從來不是誰賞給我的。”
他抬手一指,指向南面。
“多少袍澤戰死沙場、馬革裹尸,為驅逐侵犯他們家園的虜寇,而非為誰謀高官。我為蜀帥,因我自信能領他們保家衛國。”
張玨點點頭。
眼前山川秀麗,他已看不到那些同袍的尸骨。
李瑕道:“臨安城里只怕有太多人卻還以為,這些都是恩典。李非瑜如此年輕,毫無資歷,能破格提攜,何等大恩大德?”
“非瑜,你……”
李瑕神情很平靜,并不顯得憤世嫉俗。
“我失言了,不過是覺得,那些想法褻瀆了無數英魂。”
張玨抬起頭,望著雨后的天,似在尋找著那飄蕩在外,戰死的英靈。
良久,他嘆息了一句。
“非瑜在一點點敲打我的后山骨啊。”
“后山骨?”
張玨笑笑,不答。
“我岔遠了,話說回來。”他指向前方的山路,道:“既到漢中,不得不提蜀漢故事。諸葛丞相便曾修河山堰,以屯田漢中。但非瑜可知,此堰是何時有的?”
李瑕道:“漢相國酂侯、懿侯所肇創,蕭何、曹參。”
要主政漢中,他必須要對漢中有所了解,近來手不釋卷,已觀閱了大量的地方志。
“我算過,若修復山河堰,能灌田一千余頃。”
張玨亦勤奮,會心笑道:“紹興六年,吳玠鎮漢中,修山河堰,營田八百五十四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