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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城有法、術、道三者,攻城之道,即不攻堅城。故所謂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利州城頭上,汪惟正已看出李瑕的打法,其后,便回想起汪翰臣論攻城之事。
“古來,擅攻城之道者,漢高祖皇帝,一萬人直搗關中,可謂出神入化……”
汪翰臣卻忽然大吼道:“鳴金!”
繼續攻李瑕?
李瑕完全可以守退劍門關,為何硬扛在這里?分明就是為了拖住利州的兵力。
必須收兵,必須立刻支援漢中。
因為漢中遠遠比利州重要,漢中才是接連川蜀與鞏昌、與蒙古國的要地,漢中一失,利州便是死地。
“五叔,再攻幾日,只要再攻幾日,必可殺了李瑕……”
“立刻鳴金!”汪翰臣一把拉開汪惟正的手。
他已沒有工夫教這屁都不懂的小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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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陵江畔,李瑕放眼望去,只見蒙軍如潮水退去。
他疲憊地摔坐在地上。
“攻城之道、兼愛非攻……要學得還有很多,還有……”
他心想著,開口,喃喃了兩個字。
“帥才。”
為帥,比為將,難太多了。
如這一戰,要調動太多路兵力,除了他這一路,還必須讓呂文德拖住莫哥以確保張玨一路有足夠的時間;也要考慮太多的地勢、敵我的反應……
為帥者,當謀全局。
李瑕還不是蜀帥。
但放眼蜀地,莫哥、呂文德、汪惟正……這一個個大元帥,試問,誰主局勢?
===第502章 北移===
釣魚城。
王堅站在城頭上,向北眺望了良久。
剛過了年,他已五十七歲,重傷之后已完全沒了以往的體力,緩緩坐下來。
周圍沒旁人看到。
張玨已帶走了城中幾乎所有的青壯,這段城墻并無人守衛。
王堅倚著城垛,獨自消解著心中旳情緒。
擊退十萬蒙軍、斬殺蒙古大汗,這曠古未有的大功之后,人無非還是活著,依舊會有孤獨、會有憂慮。
遠遠的,有整齊的腳步聲響起。
王堅咬了咬牙,撐著墻,又站直了身體,轉頭看去,只見是一群少年兵持著長矛排列走過來。
他們大多已有十三四歲了,最小的是走在最前面的王立,過了年才九歲,臉上的表情卻一本正經。
“見過將軍!”
王堅笑了笑,道:“大過年的,你們不在家里幫忙做事,跑來城頭做甚?”
“守城!”
少年們齊喊,擲地有聲。
“張將軍帶兵殺韃子去了,城中還有男兒守城!”
王堅只是笑,臉上的皺紋已不像戰時那樣堅毅,多了幾分和藹。
“你們繼續巡視,我扶王將軍回將軍府!”王立喊道。
他手一伸,將長矛遞出去,轉身。
身材雖然小,但每一個動作都在用力。
王堅任王立扶著,緩緩走下城頭。
“釣魚城,從來沒這麼安靜過,真像是個山頭嘍。”王堅道。
王立懂事,應道:“等張將軍殺完韃子回來,還熱鬧的。”
他們才下了石梯,只聽城頭上的少年兵們已大喊大叫起來。
“有兵馬!”
“怎麼做?怎麼做?”
“報將軍!城北有兵馬來了”
“看旗號啊,看旗號啊,我爹就是那麼說的”
“怎麼看呀?”
好一會,才有眼尖的少年大喊起來。
“是大宋的戰旗,是呂字,看!是兩個口”
呂德走進將軍府,在大位上坐了,怒瞪了王堅一眼,喝道:“兵呢?!”
王堅抱拳道:“稟呂帥,末將已命張玨、易士英統兵北上荔枝道”
他從李瑕離開釣魚城說起。
這明修棧道、暗渡陳倉之策很簡單,且歷來兵家常用,并不稀奇。
無非是李瑕、呂德兩路兵馬都是用來吸引蒙軍主力,為張玨創造機會。
“砰。”
案上的破茶碗突然砸在地上,打斷了王堅的敘述。
瓷片四濺。
“你們眼里還有沒有我這個蜀帥?!”呂德勃然大怒,怒叱道:“你他娘的知不知道這是大罪?!”
王堅知道。
從來沒有一個蜀帥,敢貿然調走釣魚城、重慶府的兵力。
此乃長江上游重鎮,社稷之門戶,一旦兵力空虛,以蒙古騎兵之迅速,宋軍步卒根本來不及回防。
萬一重慶失守,大宋便有亡國之禍。
哪怕明知蒙哥死后,莫哥無心攻打重慶,也絕不能賭。
也從來沒有一個蜀帥敢不上報朝廷,擅自作主北復。
當年,大宋聯蒙滅金,朝堂上爭來辯去,許久才決定端平入洛。待宋軍收復三京,立足未穩,蒙軍已至。
機會只在一瞬間,誰敢擅作主張?
王堅本也不敢,但他與李瑕同生共死,從十萬人大軍中殺出來,性命都不在乎,又如何能吝于給一個承諾?
承諾之后,如何反悔?
他承受著呂德的怒火,無法辯駁。
呂德確實有憤怒的理由。
三萬呂家軍于野戰中硬生生抵抗了五萬蒙古騎兵近一個月,陣亡數千人,呂德也負重傷。
但這些川蜀將領們,卻從頭到尾都瞞著他堂堂蜀帥。
“王堅!是否老子對你太客氣了?!”
“呂帥息怒,此事是末將主使,其他諸將,皆是受末將欺瞞。”
王堅話到這里,已脫了頭上的盔甲,吃力地擺在地上。
“一切罪責,末將愿一人承擔。”
呂德怒氣不消,一字一句道:“你擔不起,再大的功勞,都抵不了你的罪”
見過了王堅,呂福又上前勸呂德消氣。
“大哥何必置氣?無論如何,這四川制置使是大哥,收復漢中功勞始終是大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