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若欲看墨家典籍,讓末將默錄一本便是,何必向汪惟正借?”
李瑕拿起那書,道:“孔將軍放心,汪惟正不會在書上抹毒。算時間,他須臾便給了書,來不及抹毒……且,汪家乃典藏世家,不會壞這名聲。”
孔仙唏噓不已。
北地世侯有士族遺風,多有護書之人,從未聽過有抹毒于書之事。
反倒是大宋這邊,偶有士大夫以此手段暗殺政敵。
如史嵩之殺杜范。
這才是他如此緊張的原因。
“將軍為何要在此時看《墨子》?”
“以往我太不了解先賢典籍了。”李瑕道,“近來觀兵書,說攻城之法、術、道,其中‘道’者似與墨家‘非攻’一說有契合之處,尋來看看。”
孔仙雖知李瑕戰意堅決,但還是提醒道:“將軍當知,‘非攻’并非‘非戰’。”
“是,我明白。”
“當今天下,蒙韃肆虐,民不聊生,天命殛之。我等御寇驅虜,此為義戰,上合圣王之道,下合國家百姓之利,確合‘非攻’之說。”
李瑕翻開書,找到孔仙說旳這段,反問道:“求興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
孔仙道:“正是如此,順應民生天命,除暴安良。”
李瑕點點頭,道:“盡信書不如無書,兵書也好、墨子也罷,各取其精華。利州一戰我要如何打,很簡單,且已明白告訴汪惟正……利州民心在我,城必克。”
……
暫時而言,這還是一個啞謎。
因為縱觀整個戰場,李瑕分明已失去了進取漢中的時機。
甚至,他已經連攻下利州的時間都耗盡了……
~~
臘月三十。
呂文德兵抵巴州城下,欲與俞興、向士璧、劉整合兵。
他自是沒想到劉整已設下伏兵,才策馬入營,幾支暗箭便向他激射而來……
幸而,向士璧麾下副都統曹世雄其實是假意投降劉整,在此關鍵之時突然反水。
“劉整反了!”
曹世雄及時殺出,直撲那些放暗箭的叛軍。
他不過只有十一人,卻是打亂了劉整的布置,呂文德因此避過要害。
“給老子殺了劉整!平叛!”
呂文德勃然大怒,當即提兵圍殺劉整。
此時大營中,劉元振的親隨驚見有變,護著劉元振便要走。
“松開!”劉元振大怒,一腳踹開親隨。
“大郎快走啊!呂文德兵力雄厚,劉整本就不是我們的人,何必與他同死?!”
“武仲兄誠心歸順,我既來招降,萬無棄他不顧之理!你速去命巴州城守軍趕來,若遲了,我一死而已!”
話罷,劉元振竟是單人匹馬,直沖戰場。
“將士們勿慮,劉家長子猶在,蒙軍隨后便來!”
“只須殺敗呂文德,大蒙古國必賜有功者金符、銀符,劉某以人頭作保!”
原屬于劉整、向士璧麾下的降兵本都是悍勇之輩,偏隨呂家軍出征以來從未有過封賞,見蒙古人如此大方,登時士氣大振。
劉整本有退意,但感念劉元振之義氣,遂身先士卒,策馬沖上,便要斬殺呂文德。
呂文德負傷在身,見叛軍如此銳氣,又擔心巴州城內蒙軍殺來,只好撤退。
這一撤,便成了大敗。
劉整卻是猛將,叛宋之后仿佛是如虎脫籠。趁勝掩殺,直追了宋軍二十余里,斬首三千余人,方才回了巴州城。
劉元振為人極大方,已備好酒肉犒賞叛軍、大行封賞。
這個大年三十,巴州城一片沸騰。
而呂文德的防線已全盤潰敗,再無力阻擋蒙軍……
~~
“劉整!楊文安!全他娘是忘了國恩的狗畜生!斬盡殺絕!斬盡殺絕!”
“大哥,大哥,莫牽動了傷口……大過年的,就別罵了吧?”
“閉嘴!他們那不會下蛋的爹娘撿回來的狗崽子!老子……咳咳咳咳……”
罵了一夜,呂文德終究是沒辦法挽回戰局。
他便這樣迎來了興昌七年。
這次入蜀,已成了呂文德戰場生涯中少有的失利。
若要怪誰,首先還是怪李瑕非要堵住劍門關,不肯放走蒙軍,且還誆騙他謀什麼漢中。
于是到了大年初一,呂文德便轉而大罵李瑕。
“小畜生,老子一定要殺了他!省得他如劉整一樣叛宋……”
而這日,呂大用也風塵仆仆地趕了回來。
他本該更快到,但巴中已失,只能繞過山林小道,耽誤了許多日子。
“祝大帥新年大吉,小人帶汪惟正的頭顱……”
“老子吉你娘!”呂文德已沒心思再聽李瑕馬上要拿下漢中這種鬼話,“你怎沒死在蒙軍箭下?”
……
“什麼?!李瑕曾把你扣在劍門關數日?!”
“是。”呂大用道:“他的人還摸走了小人渾身上下許多東西,不過,利州真是馬上要攻下了……”
呂文德大怒,上前一腳踹飛地上那顆頭顱。
“還他娘唬老子?!老子必要殺了這姓李的小……”
“大帥!”
“大帥!”
“快!請大夫……”
呂文德由此在暈厥之中度過了興昌七年的大年初一。
~~
同時,莫哥已率大軍趕到巴中,與劉元振、劉整合兵。
得了劉元振分析,蒙古宗王、將領們終于對李瑕其人的野心與能耐有了更多了解。
李瑕意圖攻漢中這樣狂妄的設想,也被擺到了他們面前。
莫哥大怒,火速兵進米倉道,準備抵達漢中之后馬上派人支援利州。
同時,他遣汪忠臣返回攻劍門關,以牽制李瑕的兵力,緩解利州壓力。
新年尹始,蒙軍終于從釣魚城之戰的困厄局面中走了出來,重新把握了戰場的主動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