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非與你爭功,想說的是,劉整可沒與你一起上表吧?你為劉整報了功,他卻躲在你身后”
向士璧笑了一下。
笑容里,是對牛彈琴的無奈。
他與俞興說的是一腔熱血,俞興滿腦子里卻還只是排擠同袍。
多說何益。
“向將軍是正人君子,沒猜透劉整這等人的心思,可知他拿你當槍使。”俞興上前一步,道:“巴州城是攻不下了,此戰,壞在誰人身上,向將軍也是親眼所見。”
向士璧實不愿在大戰之時討論這些,搖了搖頭。
俞興大訝,問道:“向將軍,莫非要與北歸人同甘共苦不成?這些北歸人心懷叵測,你已吃了一次虧,還甘愿被他利用?”
“俞將軍。”向士璧道:“再請武仲談一次,明日全力攻城,如何?”
俞興抬手指了指他,嘆息不已。
“事到如今,還對劉整抱有期望唉,向將軍,你啊!”
下一刻,有人掀簾走進大帳。
俞興抬頭一看,見是劉整,臉色便難看起來。
“劉武仲!今日攻城,為何裹足不前?!”
劉整臉色淡淡的,應道:“我算到莫哥馬上要領兵前來,再攻巴州城已無益。若真要擋蒙軍退路,不如由我繞道米倉道設伏。”
“自以為是!”俞興怒喝道,“聽你的還是聽大帥的?!”
“打仗,是該勝,還是該敗?”
俞興大步上前,抬手便指著劉整的鼻子,轉過頭與向士璧道:“向將軍,你看到了,此人”
“噗!”
血濺在向士璧臉上
卻是劉整突然出手,持匕首已捅穿了俞興的脖子。
向士璧就這般看著俞興緩緩栽倒在地。
然后,他看到了劉整。
劉整咧了咧嘴,眼中滿是快意,把背挺了挺,顯得昂揚了許多。
“別喊,向將軍,你不恨他嗎?不恨呂德嗎?”
“武仲,你不能”
“向將軍,隨我降蒙,如何?”
“來人!劉整反了!”
同時,帳外已有殺喊聲響起。
電光石火之間,向士璧轉身去撿地上的刀。
“噗!”
一柄匕首從他背后刺進。
向士璧低下頭,看到匕尖上的鮮血不斷往下滴,滴過他帶著補丁的中衣
“我對不住你。”劉整低聲道,“叛宋,我問心無愧,唯獨對不住你。但你我身為敵國,不得已而為之了”
隨著這句話,劉整伸出手,合上了向士璧的眼。
“動手!”
當宋軍大營中的殺聲響起,劉元振正坐在劉整的帳篷中,慢條斯理地舉著酒喝著。
喝到第六杯,劉整走了進來,把手里的一個首級一拋。
劉元振舉著酒杯避了避,笑道:“欸,武仲兄莫將此賊的臟血濺到我杯里。”
劉整笑了笑。
聽劉元振罵俞興的血臟,讓他感到莫大的快意。
“仲舉放心,俞興不過千人,已被我圍殺殆盡。”劉整坐下,道:“向士璧的兩千余人本就深恨呂德,今日又攻城力竭,幾已降了。”
話到這里,他臉色黯然了些,道:“除了數十人自刎隨向士璧去了。”
劉元振遂將手中酒潑在地上。
“敬向公。”
“仲舉為何敬他?”
“忠義之士,雖為敵手,亦可敬。”
劉整看著地上的酒漬,默然。
劉元振卻是又倒了一杯酒,鄭重看著劉整,道:“武仲兄在我眼中,亦是忠肝義膽之士。”
說罷,他仰頭,一飲而盡。
劉整擺了擺手,嘆道:“我非忠肝義膽矣。”
“于家國之利而言,武仲兄棄暗投明,忠義千古。”
劉元振話罷,指了指自己,又道:“你先前問我,為何敢單騎入營,不懼死乎?一個道理,家國利大,身死事小。”
“家國利大?”劉整傾了傾身子,問道:“仲舉真未騙我?”
劉元振極自信,開口鏗鏘有力,再次向劉整強調了他們的抱負。
“能行中國之道,得為中國之主。”
他說罷,緩緩抬起了自己的手臂。
劉整咀嚼著這話,大為振奮,只覺數年來的屈辱盡去。
他心結盡去,抬起手臂,重重與劉元振撞了一下。
兩人交臂大笑。
“你我果然義氣相投!”
“至此,許多事莪可與武仲兄明言。”劉元振挑了挑燭火,緩緩道:“從何說起呢。”
“釣魚城。”劉整道:“我聽說,蒙哥是被漠南王毒死的?”
劉元振手中的動作停了停,故作鎮定,笑道:“武仲兄從何處聽說?”
“軍中多有人傳,似乎蒙哥死的那一夜,便有蒙人發現了。”
劉元振眼中泛起思忖之色,沉吟道:“未必。”
“未必?”劉整不信。
“漠南王必然不會做此事或有可能,是金蓮川幕府中有人布置,武仲兄能理解?”
“當然。”劉整道:“我不在乎蒙哥是誰殺的。”
劉元振這才道:“據我推測,金蓮川幕府或有人聯絡了李瑕,遂有了釣魚城大汗之事。”
“果然。”劉整道:“一切都是你們設計好的?”
“不錯。”
“李瑕亦是漠南王的人?”
劉元振沉默下來,好一會,才開口道:“武仲兄需明白兩點,其一,天下必屬大蒙古國一統,蒙軍之強,無人可擋。”
“是。”
“其二,大蒙古國必歸漠南王統治,因為只有他承認漢制。眼下對汗位最有危脅者,當屬阿里不哥,其人反對漢制,至極矣。”
劉元振話到這里,一字一句道:“我輩漢人,只能擁戴漠南王,此為唯一之決擇,天命所歸。”
劉整鄭重抱拳,道:“天命所歸。”
“那便是了。”劉元振道,“如此,李瑕是誰的人,不重要”
劉整道:“那,必須殺了。”
劉元振深以為然。
他自知是目前將局勢看得最清晰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