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等沖到對岸,命人把浮橋上那些人全推下去?
不,這太瘋狂了。
來阿八赤搖了搖頭,再次回頭,望向石子山。
他似想要看清,到底是誰在詆毀漠南王……
李瑕依舊站在石子山上。
此時若是白天,他能望到一副極盡壯觀的景象。可惜,夜色削減了這份壯觀,平添了無數慘烈,更像地獄。
李瑕的心思卻已從眼前的地獄轉開。
他等了很久,終于有一隊宋軍押著幾個蒙人上前。
人未到近前,蒙語的呼叫已響起。
“我們喊了!說好的只要喊了就放我們回草原…”
李瑕卻是用漢語命令了一句。
“殺了,尸體丟下山。”
“噗…”
李瑕看著那些滾落山崖的尸體,這才用蒙語自語了一句。
“阿里不哥,恭喜,你得到了我的支持,不客氣。”
a張玨走上山頂,手里那大斧一丟。
凝固的血漿扯動了他手上的傷口,生疼。
張玨咧了咧嘴,笑道:“我不敢學蒙語,怕朝廷以為我要潛通蒙古。”
他顯然是聽到了李瑕的自語。
但也不再就此多說什麼。在他心里李瑕是干大事之人,往后成就要比他高得多。
“之前,非瑜說要反攻漢中,我說不可能。還拿愚公移山的例子以示固守之決心哈,今夜想來,
是我狹隘了,向你道聲服氣。”
一句話,可見張玨之心胸磊落。
也不等李瑕回答,他累得往地上一躺。
“真不敢閉眼啊,只怕一醒來,發現皆是場夢,我猶在釣魚城中苦苦守城。”
“張將軍放心,不是夢。”
“不可思議。”張玨喃喃道,“如此一戰,真不知后世該如何評述我等……不可思議…”
慘叫聲持續了一夜。
直到快天亮時,蒙軍心中恐懼開始漸消,宋軍不敢再追擊,俘虜了嘉陵江畔來不及渡江的數千蒙軍。
嘉陵江上的血水許久未曾褪紅,浮尸積在浮橋上,鋪滿了整個江面。
是役,蒙軍至少折損了兩萬數千人,大部分都是潰敗之后為搶奪浮橋而死。
這是繼曹友聞血戰成都之后二十年來,宋軍戰果最大的一場勝仗。
若再算上蒙哥之死…那便是如張玨所言“不知如何評述”了。
(
===第483章 馬不停蹄(為盟主“色如多”加更)===
十一月初三。
這是戰后的第三天,宋軍諸將齊聚釣魚城將軍府。
他們完全是人人帶傷。
“蒙軍分為三股撤軍,史天澤、汪忠臣分領漢軍,該是從米倉道、金牛道退去,莫哥連夜奔走合州舊城之后挾楊大淵之兵力,追上汪忠臣,雙方合兵。”
李瑕指著地圖,道:“如此一來,蒙軍兩萬余人走米倉道;五萬余人走金牛道。”
王堅躺在軟椅上,不必起身看地圖也對川蜀局勢了然于心。
“如此看來,不宜追擊了。”
張玨看了李瑕一眼。
因覺得李瑕又會要主張繼續追擊,他遂將這邊的理由一一剖析。
“蒙軍雖然大敗了一場,但兵力實在太過于雄厚。如今蒙哥之死對軍心之挫傷已漸漸減弱,他們絕不會像夜里那般容易崩潰;
蒙軍皆是騎兵,且一路上的山城要寨皆已投降蒙古,論行軍速度、地利,皆不在我方。。何況城中士卒皆已疲憊,兵力少,又是步卒,實難繼續與蒙軍野戰”
其實張玨不說,李瑕也明白。
說到底,蒙哥在戰場上暴斃,這才是宋軍能大勝的原因。
這樣的機會可遇不可求,蒙軍已緩過氣來,再求戰,必然要大敗。
釣魚城的兵力確實也是不足,這兩天只是清理戰場、掩埋尸體便已忙不過來,也無力追擊……
李瑕敲打著地圖,斟酌了許久,還是開口說了實話。
都是同生共死過的袍澤,他已能信任釣魚城這些將士。
“我打算先趕回成都,領成都守軍奇襲利州。”
一句話入耳,張玨抬起頭,有些驚喜。
王堅卻是微微一訝,問道:“此事,帥府同意了?”
這兩人之間,張玨更活絡些,王堅則更古板些。
李瑕道:“我已奉了蒲帥之命。”
此事,他只不過是向蒲擇之提過一嘴。但以當時的情況,蒲帥之顯然不可能下令讓李瑕去收復漢中。
這不是玩著鬧的事。
重慶兵馬本就捉襟見肘,根本連一個多余的兵力都沒有。
至于成都那一萬守軍,棄守大江上游重鎮,跑去反攻漢中,根本是兒戲。
誰都不可能想到蒙軍這次能敗得這樣慘……
王堅、張玨都明白,李瑕不可能領了軍令,偏他說這話時一臉坦蕩。
想必就是有這樣厚的臉皮,才能一次次喬裝改扮,與敵人談笑風聲。
王堅不愿戳破李瑕,只好默然不應。
李瑕并不打算再去一趟重慶與蒲擇之商議。
怎麼說呢…川蜀宋軍就這麼一點兒,分守各地都不夠。為何別人都調不出兵馬,李瑕能?情報。
李瑕跑得勤快,對局勢了解得透。知道蒙軍的行軍脈絡。能把蒙軍暫時不會攻打之處的兵力抽調出來。
這極講究時機,機會只出現在極短的時間內,必須有迅雷不及掩耳之勢。
若再去重慶,一來一回又是十數日,耽誤不起。
總之是…成都守軍打累了,李瑕便跑去領瀘州守軍;瀘州守軍打累了,他便跑來領釣魚城守軍;現在釣魚城守軍累了,他又要回去領成都守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