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百余人對地勢十分熟悉,作為向導引路渡過嘉陵江,順著縱向的華鎣山脈一路驅馬北上。
十二天,他們在荒山野嶺間行軍四百余里,遇山開路、遇水造橋,一直走到通川江峽谷。
通川江后世稱為州河,由大巴山脈東北方向流向渠江,也是唯一分割開華鎣山脈之處。
扼守此處的重鎮便是渠州禮義山城, 已落入蒙軍之手。
如李庭玉所言,宋軍不可能翻越華鎣山到渠州。
但, 蒙軍卻能堂而皇之地經過禮義山城。
所以李瑕要他們冒充史楫部兵馬。
兵符、旗幟、盔甲、武器、馬匹皆是從史樞處繳獲的, 只有一部分經過稍加偽造。
若只面對禮義山城的李庭玉, 李瑕有信心能瞞得過去,這是他頗擅長之事。
可到了蒙古大營, 任何一個人都有可能曾經見過史楫,一眼拆穿這個偽裝。
李瑕利用大雨、故意拖慢李庭玉行軍速度,趁夜進入汪德臣大營。
他知道瞞不了太久,打算一見汪德臣便一弩射死對方。
沒想到汪德臣竟也在利用這場大雨準備偷襲,沒有見“史楫”。
這對李瑕而言是更好些的情況,他可以更從容地攪亂蒙軍,上釣魚城。
聶仲由卻在這一夜看到了新的機會。
不僅汪德城沒有發現他的偽裝,蒙哥還派人來召見“史楫”。
這遠比聶仲由預想中的更順利。
他走到木剌忽的尸體前,伸手便去剝對方的盔甲。
忽然,李瑕一把拎起他,道:“不必剝了,準備襲營上山。”
“你聽我說。”聶仲由道:“我可以扮成這個蒙卒,持他令牌進石子山營地,刺殺蒙哥。”
“不可能成功。”李瑕果斷拒絕,道:“蒙哥大汗有多少宿衛知道嗎?不可能讓一個生人近身。”
“我明白,但我試一試”
“沒工夫耽擱在這種明知不可能之事上了。”李瑕語速飛快,“假冒敵軍,有一個關鍵,必須在對方起疑之前出手。”
他扯著聶仲由快步而行,語氣已漸漸嚴厲起來。
“便好比李庭玉,他雖是蒙將,但自幼習儒。我近日與他交談,得知他曾在蒙哥面前為楊大淵求過情,主張安撫百姓,善待驅口。這樣一個人,是以后能拉攏的對象,我若能俘虜他,有諸多好處。”
說到這里,李瑕話鋒一轉,又道:“但方才這情況,若有一絲猶豫,讓李庭玉沖出包圍,他只要喊一嗓子,我們和這千余將士必死無疑。”
這是冒險入敵營的危險之處。
隨時會被揭破,隨時會死。
最忌諱的就是貪心。
李瑕很清楚,時機只有雨夜入營這短短幾個時辰。
至于刺殺蒙哥,根本不可能,他目前毫無這樣的打算。
他之前說過“若實在不行,我去刺殺蒙哥”。
這是他在把最壞的可能列出來。
偏偏這一句話落在聶仲由耳里就揮之不去,直接忽略了前面的“若實在不行”。
所以,李瑕很少開玩笑,平素也盡量少說話,不是因為他這人無趣,而是要做大事,每一句可能會讓人誤解的話都很麻煩。
說回目前,對李瑕而言,局勢還沒有到“實在不行”的地步。
既然歷史上蒙哥會死,他打算去找出這個原因,親手去把握這個走向。
答案極可能藏在釣魚城。
為此李瑕敢冒天大的風險。
但刺殺蒙哥成功的可能性極渺茫,他也絕不可能活著回來。
在李瑕眼里,自己的命比蒙哥值錢。
他低聲喝道:“我們冒險,是為了搏出生機,不是來送死。你給我區分清楚。”
聶仲由道:“我明白,你繼續原本的計劃,但讓我去試試。”
他說著,卻是笑了笑,眼中浮起堅定。
“我去刺殺蒙哥,萬一成了呢?這場大戰,我們要勝,必須有敢死之士,必須有雖千萬人吾往矣之決心,不是嗎?”
聶仲由想再說些什麼,但不會毫言壯語。
最后,他再次念了當年程元鳳給他的那句詩。
“前去尸山疑無路,后望血海知有疆我是過河卒,死了不可惜。”
聶仲由至今還未能成為一個大將。
但他的志氣沒變,依舊愿灑過河卒的血,守住身后的疆土
李瑕終于停下腳步,深深看了聶仲由一眼。
一時間,他也想了很多很多。
這次來是要把握走向,但走向是什麼?也許就是某個宋軍士卒不顧一切也要殺死蒙哥呢?
而自己來了,反而要阻止嗎?因為覺得不可能?但蒙哥會死,這個可能性原本又有多高?
這念頭閃過,李瑕忽有些意動。
他難得感到掌握不住熱血與冷靜之間的平衡。
“讓我去。”聶仲由又道。
李瑕開口,語氣帶著克制。
“繼續按我的計劃來。你說過,你的命賣給我了。”
他在極力保持冷靜
第460章 原計劃
===第461章 馬軍寨===
怎樣才是厲害旳主帥?
有人能以利驅人;有人能鼓舞人心;有人能振奮士卒的熱血,讓他們舍身赴死。
更難的是,當手下人被熱血沖昏腦袋時,還能完全控制住他們。
比起釋放,保持克制要難得多。
好比一條奔騰的大河,有人能順勢利用它,但有幾人能遏制住水勢?
一份天大的功業擺在眼前時,內心的渴望,便成了這波濤洶涌的大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