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奔咬了咬牙, 心頭大恨。
“干, 真他娘快。”
宋禾大罵一聲, 吼道:“快!通知孔將軍!蒙軍援兵到了!”
孔仙已看到了。
他極目眺望, 看到北面的蒙軍援兵來勢洶洶,至少有上萬匹馬。
蒙騎往往一人三馬, 數千兵力也能奔出極大的陣仗,先聲奪人。
兵馬未至,已將宋軍的氣勢壓了下去。
“他們還未過濛陽河。”羿青大聲道, “來得及先殲”
“來不及了!”孔仙吼道:“鳴金!撤軍!”
羿青猶有不甘,道:“我們已拆了橋”
“快!”孔仙重重一腳踹在他腿上, 吼道:“別給老子啰嗦!快鳴金!”
幸而他夠果斷。
北岸,蒙軍援兵毫不猶豫開始泅水過濛陽河。
甚至過了河的蒙騎不等身后同袍, 徑直向這邊奔來,一箭射在青白河北岸的草地上。
“走!”
鳴金聲中, 宋軍不敢再與蒙軍潰兵交鋒,流水般地向成都狂奔。
“掩護云頂軍!”
楊奔大喝著,從馬上射出一支箭。
他也不看射沒射中,撥馬便領人為云頂守軍斷后。
宋軍一共不到兩千五百人;而兩股蒙軍一旦匯合,有六千人往上。
楊奔再狠,這樣的仗也不敢打。
羿青本有些不甘。
但隨著蒙軍援兵全部出現在視野里,他終于明白這仗不能繼續打了。
萬一讓那千余蒙軍潰兵反應過來, 拖住宋軍,就全要交代在這里。
怕什麼來什麼。
羿青還在組織宋軍撤退,已有三百余蒙軍潰兵掉轉馬頭,向他這邊殺將上來。
“你們護孔將軍走!”
羿青大吼一聲之后, 命令麾下停止撤退,阻攔這些蒙騎。
如此,才能讓孔仙組織起有序的撤退。
否則一旦被拖住,等蒙軍援兵過青白江,撤退就會變成大潰。
“嗖嗖嗖!”
箭雨襲下。
慘叫聲不絕。
眼看著蒙軍援兵已在泅馬過江,羿青焦急萬分,親自沖上前線。
“轟!”
正在此時,慶符馬軍趕上,向蒙軍潰兵拋擲出所剩不多的瓷蒺藜火球。
蒙軍潰兵終于不敢再追。
楊奔向羿青喊道:“快走!”
他撥馬又去與宋禾匯合,為別的宋軍救急。
羿青吸著氣,揮了揮手,好一會才向麾下兵馬喊道:“你們跟楊奔走”
“將軍,你受傷了?”
“沒有。”羿青話音未了,摔在地上。
馬蹄陣陣,已有蒙將領著兵馬泅馬過了青白江,向這邊疾馳。
羿青才被兩名士卒扶起,忽有一箭“嗖”地射來,力透他的一名士卒。
羿青再次摔倒,用力一推另一名士卒,吼道:“走啊!”
“我扶將軍走”
又是幾箭射來,射透了這名士卒的喉嚨。
那蒙將箭術顯然極高超,見羿青盔甲,知他是宋軍將領,有意要活捉他。
羿青摔在地上,已爬不起來。
他抬頭看去,只見前面的皮豐已掉頭,要跑回來扶他。
“別過來!撤!”
“將軍!”皮豐腳步不停。
羿青回頭看了一眼,見那蒙將馬速快得嚇人。
他毫不猶豫提刀架在自己脖子上。
“皮豐,你能娶個媳婦,信我老子絕不降!”
“噗!”
血從羿青脖頸上噴涌而出。
皮豐悲哭一聲,轉身就跑。
他身后,那蒙將的馬蹄聲還在響著,須叟又停了,顯然是懶得理會他這個小兵,俯身去割羿青的頭了。
皮豐想回頭,卻又不忍回頭,只得玩命地狂奔。
很快,那蒙將結集了麾下兵馬,才再次追上來。
皮豐跑得氣喘吁吁,心里只有一個念頭。
想要停下,休息。
干脆死了,也好過這樣受累、受怕。
突然,前方傳來了鼓聲。
“咚、咚”
像是在激勵著他。
皮豐強撐著,又跑了數十步。
終于,他看到了前方是一列列的宋軍方陣。
盔甲映照著夕陽,泛著金黃的光亮,雄壯,讓皮豐感到震撼。
他忘了渾身的疲憊,繼續向前狂奔。
有箭矢落在他身后,射死了那些跑不動的宋卒。
但蒙軍的馬蹄聲漸漸減緩下來。
“向兩側跑!整隊!”
聽著宋軍將領的吼聲,皮豐一鼓作氣沖向宋軍的兩翼。
放目看去,宋軍的陣列看不到盡頭。
李瑕已率著宋軍大部向這邊趕來,接應了云頂守軍。
宋軍排開隊列,嚴陣以待。
他依舊很沉靜。
李瑕這輩子,交鋒的第一個大將就是兀良合臺。
他從兀良合臺身上學到的就是打了勝仗,千萬不能驕傲,隨時會丟掉性命。
因此,他很認真地布置戰后的每一個環節,也做好了蒙軍援兵會來的準備。
雖沒想到會來的這麼快,但李瑕并不懼怕。
他開口命令道:“揚起紐璘的頭顱!”
“必勝!”
“必勝!”
宋軍狂吼。
“咚咚咚咚”的戰鼓聲中,一顆頭顱緩緩被長桿升起
劉黑馬勒住韁繩。
他極目眺望了一會,喝道:“停止進軍,讓紐璘的人來見我。”
很快有蒙卒俯在他面前,放聲慟哭。
“都元帥戰死了!”
劉黑馬沒有更多的表示,下令道:“收兵,往東面斬龍山駐營。”
他是久經戰陣之人,絕不會在千里奔波、立足未穩之際與大股宋軍鏖戰。
夕陽中,雙方的軍陣就這般對峙著,緩緩后撤。
蒙軍撤入斬龍山,宋軍撤入成都城。
是夜,一桿宋旗被插上成都的城頭。
李瑕走上一段塌陷的城墻。
這里,是蒲黼葬身之地。
蒲擇之來不及收攏兒子的尸體便撤離了成都,紐璘也不愿修復這段城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