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祈安打斷了江春的聒噪,道:“阿郎常說每臨大事,須有靜氣,載陽兄坐下說吧。”
江春苦悶地坐下。
韓祈安又瞇眼看了一會地圖,方才移開目光,道:“近日,有幾封信從臨安送來給阿郎。。告訴載陽兄一個消息吧程元鳳罷相了。”
江春一驚,問道:“那我妻家叔父?”
“牟公已告老,歸湖州安吉。”
兩句話,江春心中如驚濤駭浪,喃喃道:“丁丁相?”
“如今丁大全、馬天驥居相位、主樞密院、掌軍國事。”
“前陣子我還聽盧宜舟說朝中已有百官聯名,要對付丁黨。”
江春話到一半,已恍然大悟。
他輕呼道:“所以,程相公罷相了?”
再想到李瑕殺盧宜舟那果決的一刀,他方知李瑕對官場形勢的把握何等老辣。
不。
不是李瑕老辣,而是靠山大,丁黨背后可是閻貴妃和董大珰, 要何樣消息沒有。
該死,真讓人羨慕
“相位之爭, 不是任何人都有資格玩的。”韓祈安隨手丟出兩個信封, “看看, 有資格的都有誰。”
江春接過,只見一個信封上署的是“天臺促織生”, 一個是“履齋居士”。
他皺眉一想,嚇得不輕。
韓祈安道:“天下間三大戰場分為川蜀、京湖、兩淮。如今有人正在主鎮京湖、有人正在支援兩淮。皆不欲在此時動丁大全,一群小貓小狗上竄下跳, 何用?”
江春是老官油子了,一聽就明白韓祈安說的是何意。
李瑕的上頭除了丁大全,還有賈似道、吳潛。
現在仗打成這樣,賈似道、吳潛暫時抽不出空對付丁大全, 三方顯然是保持著某種默契。
哪怕是以后,丁黨倒了,李瑕還有兩個大靠山。
腳踩三條大船, 懼一朱禩孫?
韓祈安見江春的臉色漸漸平靜下來,知道自己這番話沒白說。
“請載陽兄告知朱安撫使,敘瀘一戰之功勞已報往臨安行在,他很快要升官了。到時,官印兵符移交給新任潼川府路安撫使即可, 眼下不必憂慮。”
江春已完全明白了。
“這個。”他將手里的兩個信封放回韓祈安的桌上,指了指,輕聲道:“這怕是不宜與他直說吧, 我如何讓他信我?”
韓祈安目光又落回面前的兵棋上, 道:“還有一個籌碼是, 成都一戰,我們必勝。”
“以寧兄,何以確定?”
“方才與載陽兄說了許多,皆是阿郎為政之道。”韓祈安道, “孫武言兵者, 國家大事,阿郎理解為戰爭是政治手段。”
江春一愣。
“紐璘將再次輸給阿郎。輸在,他比阿郎背負了更大的政治壓力。”
“以寧兄啊, 你這遣詞造句。”江春搖了搖頭。
韓祈安笑了笑,道:“有權力的地方就有政治,哪怕是蒙古人。”
若全盤剖析川蜀這場大戰役, 所有的政局狀況都是對宋軍不利的。
朝堂上還在勾心斗角、蒲擇之正受到猜忌、川東戰場上將士離心, 便是川西戰場上, 李瑕也在與朱禩孫爭權。
但,這一切的不利,竟是在不知不覺中被李瑕全都化為了有利的政治因素。
高官重臣們在爭權,那好,趁著這權責混沌之際,李瑕正好借這些重臣的名義,收服茫然不知所屬的士兵,直搗蒙軍最薄弱之處。
只要能勝,又可憑借戰場上的勝利,把一切遺留下的政治危機壓下去形成發展勢力的良性循環。
“關鍵是,得打出勝仗才行啊。”
江春回到府中細思之后,隱隱覺得,自己是被韓祈安唬住了。
賈似道、吳潛那兩封信誰知道是真的假的。
便是真的,那能署名的信里又能有多少機密事。
倘若李瑕敗了,這些重臣還不是說棄了李瑕就棄了。
到時以下克上、謀奪兵權,甚至更可怕的罪名壓下來,那真是要人全家性命的
“煩死了,何日才能調回臨安?”
當然,臨安城的宅院那般貴,不搏一搏也休想過得舒服。
人生在世,好日子豈是易得的,便是為官者,也得辛苦進取。
總之既沒了退路,想許多又有何益處?
江春拋開這些煩心事,往江蒼處走去。
還未進院子,便聽到里面傳來了蛐蛐的叫聲。
江春眉頭一皺,大步趕進屋中,正見江蒼將什麼東西收進懷中,捧起經義誦讀。
“好你個小兔崽子!為父為你拼死拼活,你卻在此胡鬧。”
“父父親說什麼?孩兒正在苦讀”
“閉嘴!拿出來!”
江蒼大駭,不情不愿才從懷中掏出一本小冊子。
一本促織經被緩緩遞到江春面前。
讓人一看就惱火。
這是賈似道寫的書,其人門下又有世彩堂、乃刻書的世家,因此這書制作精良,書價又便宜,流傳得很廣。
當世人對此事極嫉妒,深恨賈似道章傳世,卻是這等不務正業。
江蒼已伸出手板,道:“孩兒知錯。”
“唉。”
江春嘆了口氣,把這書收回懷中。
“你這小兔崽子,終日不求上進,終日玩商謎、捶丸,現在還斗起蛐蛐了?不讀經義,往后當個敗家紈绔嗎?!”
“那賈相公也玩這些啊”
“人家是官家小舅子,你比得了嗎?你有貌若天仙的姐姐嗎?”
江蒼低下頭,眼珠子一轉,道:“父親,大姐偷跑出去幫韓叔父做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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