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來我們可否將李瑕與楊果一起滅口?”
“在阿藍答兒的眼皮子底下,你還敢大肆搜捕不成?”
史樟沉吟片刻,問道:“李瑕想與父親談?到時我們殺了他?”
史天澤神色復雜,微不可覺地嘆息了一聲。
他這兒子自然算是極聰明,可惜太年輕了,且從未任官做事,考慮問題遠不夠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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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刻,屋外傳來喝問聲。
“何事?!阿郎正在談事,不得靠近。”
“府外有人送了一封信來”
史樟大步而出,喝道:“送信之人呢?!”
“不見了,只留下這一封信。”
史樟接過信,只見上面寫著“史經略使親啟”,字跡工整簡練,卻少了許多筆劃。
他又盤問了幾句,直到問不出什麼來了,才轉回書房。
“父親,這信還未拆。”
“念吧。”史天澤淡淡道。
“是。”
拆開信封,只見上面的字跡與信封處相同,許多字亦是少了筆劃,還以奇怪的墨點用來斷句。
“竟是從左往右橫著寫的,當我不會斷句?”
史樟皺了皺眉,低聲念起來。
“史公見信如晤,多謝你前次提供情報,我受益匪淺,深盼還有再次合作機會。我久聞史家乃燕地世族,百年間周濟百姓、興辦私塾,每遇荒年,往往發數萬石糧食賑濟災民,豪俠之名著稱河朔,四方鴻儒爭相歸附、各郡百姓感恩戴德。雖大宋未能收復燕云,幸有如史家這等慷慨悲歌之士,為北地漢人傳承禮教詩書,大功于萬世。”
讀到這里,史樟搖了搖頭,道:“李瑕這章狗屁不通,卻懂得向父親獻媚”
“獻媚?”史天澤淡淡道:“他說的哪一句不是實話?難為趙宋有人肯公允地評斷一句。”
“宋人懦弱可笑之輩,于我等素有偏見。”
“我看是你對李瑕有偏見,竟連祖輩功德也忘了。”
“孩兒不敢”
“繼續念。”
史樟繼續看向手中長信。
“我亦聽聞令尊在世之時,恰逢蒙軍滅金,長驅燕趙,山河殘敗,生靈涂炭。世亂如此,如何自保。故而令尊攜鄉民會見鐵木真,雖投效蒙人,實為保全百姓之無奈之舉。然炎黃子孫安可久屈于韃虜、任人魚肉?男人立于世間,豈甘忍此奇恥大辱?
山東李全、李璮父子素有英雄意氣,數十年間領紅襖軍相繼抗金、抗蒙、抗宋,從不肯屈服于人,可謂大豪杰。我深為其風骨壯志折服,想必史公亦然,否則史公何以聯絡四方之士?世亂至此,正是我等漢家男兒興復神州之際,志豈在封侯?
近來得楊公居中聯絡,宋軍屢戰屢勝、李璮肝膽相照,正該力挽天河,一洗中原膏血。何以你竟偃旗息鼓,退縮不前?老矣?畏矣?畏阿藍答兒?阿藍答兒區區鼠輩便將一代史家之主震懾至斯?我等振興大業,還需史公否?
我雖年少,倚大宋軍力僥幸立微末寸功,斬兀良合臺、阿答胡、阿卜干,尚不足激勵史公膽氣否?若明年,斬紐璘、斬汪德臣,可足以?若猶不足唯敢問史公,還需斬誰?”
史樟話到最后,語氣已有些虛。
他抬頭看向史天澤,只見其面色如鐵,難看至極。
“父親李瑕這是在激你,他好大的膽子。”
史天澤冷冰冰地掃視了屋子一眼,眼中毫無感情,只有無盡的寒意。
史樟嚇壞了,忙將手里的信舉著,緩緩放到案上。
良久,史天澤開口道:“他并非在激我,他是在告訴我他知道了多少事,也在展示他的實力。”
史樟冷笑道:“可惜,他算錯了一點。我們只要將這封信送到宋朝,便可讓他得一個通敵之罪。”
史天澤看著案上的信紙,道:“他怎會連這都想不到?”
“白紙黑字分明”
“你再仔細看看。”
史樟目光再次落回信紙上,只見上面的字跡已比方才更淺了一些。
“這這墨跡是會消失的?墨魚汁?那存不了幾天”
“這是他在告訴我們,他明白我們的心思。”
史樟呆立了一會,喃喃道:“那我們如何做?孩兒去找出他來?”
“你還太年輕,比不得張家五郎。”史天澤道,“若我猜得不錯,他必已向阿藍答兒告狀我了。去歲他還只會殺人,如今已會借力打力了。”
“他到底要做什麼?”
“還不明白嗎?他要把阿藍答兒鉤考的火燒到我頭上,逼迫于我”
===第367章 引火燒身===
“嘭!”
一聲重響,開封城汴河東岸的潘家酒樓內響起陶罐砸落的聲音,之后便是哭爹喊娘,不時還響起幾聲慘叫。
李瑕站在街邊,目光望去,只見一隊兵士正在酒樓內大肆搶擄,有個中年男子正跪在那哀求不已,旁邊是兩具尸體,血流了滿地都是。
喝罵聲中,李瑕也大概聽懂了這是在做什麼。
所謂“鉤考”,查的是錢糧賦稅,蒙古對漢地的管理十分松散,要的是每年有錢糧上貢,供應其無休無止的征戰。
如今經略使趙璧以“克扣軍賞”的罪名被拿下,開封的賦稅顯然是有大虧空。鉤考局遂開始親自收繳這部分錢糧。
這便像是個粗人占了一片地盤,平時丟給管事的打理,他萬事不管。但時不時也要親自來看看,給管事的幾巴掌,搜刮一遍,再告訴管事的“看清楚了,錢糧是這麼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