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天澤半張臉都隱在黑暗中,讓人看不出在想什麼,開口道:“參議以上,此次被捉拿的官員中,楊果是唯一一個不是漠南王提拔之人。”
大蒙古國很少有科舉,但確實有過。那還是耶律楚材在時舉辦過一場,狀元名叫楊奐。
楊果便是被楊奐賞識,從而起復為官,再被史天澤調到開封,從未見過忽必烈。
考慮到這一點,史天澤又道:“看來,阿藍答兒是聽到了什麼風聲。楊果有些事做得太不小心了。”
史樟額上已有汗珠在往下淌,強自鎮定,道:“兩日內……兩日內張柔便到,我們與他商議好,勸他一起……”
“記得我去歲說過的嗎?”史天澤忽然問道。
“孩兒不知父親指的是哪句話。”
“楊果是該保還是該拋。當時說過,極可能是要拋掉的。怎麼?大蒙古國才稍打了幾場敗仗,你便忘了?”
史樟道:“拋了?可眼下這個機會……”
“機會?若是機會。漠南王豈會不敢與大汗稍加抗衡便交出兵權?連漠南王都覺時機未到,你我父子算什麼,也敢稱機會?”
這一點史樟卻是一直未曾想到,仔細想了想便感到背脊上一片涼意泛上來。
大蒙古國的實力,蒙哥的威望,誰能比忽必烈更了解?連忽必烈都俯首聽命,已說明了太多問題……
“可李璮如何就敢公然割據……”
“那是個蠢材,不足與謀。”史天澤冷笑一聲,道:“我本想再等等,先做籌備,再等一個更好的時機。可楊果既已被捉了,不能再等了,得殺了他。”
“是,事到如今,也只能滅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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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在阿藍答兒的牢獄當中殺人自是不容易,此事史天澤自有安排。
而史樟則去了一趟龍亭湖畔的知時園,銷毀一些情報。
他向來是以閑云野鶴的面貌示人,出門也不講排場,只帶了幾個護衛一路緩緩而行。
才繞過礬樓舊址,那邊巷子里卻繞出三個道士。
“咦,是史二郎……見過史二郎。”
“德彧?你怎麼在此地?”
“我帶我兩位師兄出來吃炒菜。”孫德彧道。
史樟的目光早已落在了孫德彧身后兩人身上,這兩個道士都是身量頎長挺拔,一個二十幾余,一個看起來不到二十,俱如高天孤月,質本光潔。
“在下史樟,不知兩位道長如何稱呼?”
史樟是喜歡結交風流人物的,不由拱了拱手,微微一笑,笑容薰面和風。
“貧道俞德宸。”
“貧道張君寶。”
史樟看向那位更年輕些的道士,笑道:“君寶不是全真教德字輩的?”
“貧道原是散修之人。”張君寶道:“讓史郎君見笑了。”
孫德彧拉了拉俞德宸道:“二郎,這位是我師兄,他師從我們祖庭觀主洞明真人,使得一手好劍術。張師兄則是武當山紫霄宮張宗師的弟子……”
史樟微覺好笑,他信道、又博覽群書,對武當山也有了解。
宋代皇帝向來信道,宋徽宗自稱“教主道君皇帝”,封真武神為“祐圣真武靈應真君”,在武當山上建了紫霄宮。
做這些,宋徽宗是希望真武神能平定北方戰亂。
可惜,這種近乎于惶恐的遵崇并沒能為宋朝保住北面的疆域,只使得世人漸漸開始信奉真武神,使武當山道教日漸興盛。
武當山地處十堰,位于襄陽西北方向,屬于蒙宋交戰之地。有人投蒙,有人歸宋,倒也不稀奇。
不過,史樟還是問道:“張道長怎會來開封?”
張君寶還未答,俞德宸已道:“貧道奉師命入宋境辦事,與他相識,并受他相救。”
“哦?俞道長去辦何事?”史樟笑道:“我心中好奇,俞道長若不便說便罷了。”
孫德彧低聲道:“師兄,這位史二郎乃是經略府的衙內。”
俞德宸點點頭,拱手道:“貧道奉命,誅殺燒毀重陽觀之惡徒,李瑕。”
史樟一愣。
“你可殺了?”
“自是殺了,首級已交給棲云真人,貧道此來開封,便是為了此事。”
史樟張了張嘴,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半晌之后,他才又問道:“確是真的?”
“貧道有向道之心,遵太上之律,豈會口出誑言?”
史樟聽罷,暫時也顧不上交結朋友,向知時園的方向看了一眼,拱手道:“我有些急事要辦。稍候再往重陽觀看看李瑕的首級,為俞道長表功。”
俞德宸道:“不過是遵師命而為,何來表功一說?”
“俞道長不知,那李瑕于蜀地又辦下好大一樁事……我們回頭再說,再會。”史樟雖沒太多時間,卻還是溫文爾雅地說了一聲,方才趿著草鞋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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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他最后也沒跟來啊?”
“有要緊事吧。”
“好吧,錢還是一樣給我啊。”
“嗯。”
孫德彧又回頭看了一眼,從袖子里掏出一錠銀子,對著日頭仔細端詳,眼中漸漸泛出光彩來。
“別看了,讓人撞見。”俞德宸淡淡道。
“有何關系?我辛苦掙的,又不是偷蒙拐騙來的……”
張君寶轉身看向知時園的方向,沉靜的目光中帶了些許思忖之色,暗道史樟竟是不起疑心,性子未免也太閑散了些……
===第365章 破綻===
孫德彧帶著兩個師兄回到重陽觀,迎面便走來一名道士。
“師弟,這位便是終南山來的俞師弟嗎?我聽說俞師兄已殺了那惡賊李瑕。”
孫德彧道:“是啊,孫師兄才聽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