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到時,你未必需要那麼做。”
李墉道:“若你肯聽我一句勸,我亦要說一句,你所作所為,實不該也。”
“你看出什麼了?”
“我不知你要做到何種地步,但以國力養私兵,我豈會看不出?”
“很明顯?”
李墉道:“你我受趙氏宗室迫害,此事如房言楷等人尚不知,只以為你立志為蜀帥,而我知曉。”
他帶試探的語氣,又問道:“你想擁兵自重,借此扳倒趙禥?”
李瑕不答。
李墉問道:“知道吳曦嗎?”
“不知。”
“高宗朝的抗金名將,有七人后來被追封為王,蘄王韓世忠、鄜王劉光世、循王張俊、鄂王岳飛、和王楊沂中、涪王吳玠、信王吳璘。
其中,吳玠、吳璘兩人為兄弟,經營和尚原、饒鳳關、仙人關等地,屢敗金軍,保衛秦隴、屏障巴蜀。
吳璘之孫便是吳曦,官至四川宣撫副使,兼任陜西、河東招撫使。開禧三年,吳曦自稱蜀王,叛宋降金,將階、成、和、鳳四州割讓金國,以鐵山為國界。
稱王僅四十一日,吳曦便被官軍所殺。吳家三世建功西陲、八十年功勛,自此付水東流。且朝廷愈不信任川陜領兵之將,多方挾持。”
“因此當今官家完全不信任余玠?恐余玠步吳曦后塵?”
李墉道:“何止不信任余玠,坐鎮川蜀的,哪怕是蒲擇之,朝廷也未必信任。”
“蒲帥?”
“為蜀帥者,稍有風吹草動,必被貶謫,蒲擇之成不了你的靠山,蜀中絕不容有私兵。”
李墉說著,神態愈發悲觀,嘆道:“往后你被降罪,逃到大理吧,你不是想娶一個大理女子嗎?”
===第357章 走近===
“我要娶誰,由我決定。”
李瑕感覺到李墉語氣中的些許怨氣,神色一斂,鄭重其事道:“你莫阻撓我。”
李墉笑了笑,莞爾道:“我又未反對你這婚事。”
“但你語氣中對我自作主張有所不滿。”
李墉道:“你既自認非我子嗣,又何必與我強調?”
李瑕道:“因你不信,你神態之間分明將我當成你兒子。”
“你要我如何?看著活生生的兒子在眼前,當他死了嗎?”
李瑕默然。
李墉微不可覺地嘆了口氣,道:“你那未過門的大理妻氏,我并未見過,只是前陣子安排糧草南下時,她吩咐過幾樁差事。”
“那是我的主意。”
“回想當初你欲娶唐安安,我便告訴過你,自古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講究門第相當。”李墉道:“可還記得她?”
“不記得,但見過一次。”
“不想娶唐安安了?”
李瑕漸覺得談話過程中,與李墉的關系變得有些奇怪。
他向后倚了倚,搖了搖頭,道:“你對我,太多試探了。”
李墉問道:“覺得那小丫頭有些心計?”
“嗯。”
李墉再次苦笑了一下,眼神卻變得和藹了些,道:“今日你有所問,我皆開誠布公。你我……可以交心幾句?至少,我絕不會害你。”
“好。”
“你想當儂智高?”
李瑕道:“你說話真的太多典故了,我聽不懂。”
“儂智高與吳曦相似吧,為名將狄青所敗,后流亡大理。”
“我沒打算當儂智高。”李瑕認認真真道。
兩人都是聰明人,有些話不必說得太清楚,李墉斟酌著,道:“吳潛復相之前,我盡力幫你……無論你是否我兒子。”
李瑕道:“吳潛復相之后,我也不建議你去舉證。”
“到時再談吧。”李墉漫不經心,問道:“遷十余萬人安置在慶符,你要了多少錢糧?”
“免了慶符縣一年賦稅。”李瑕將事情簡單說了。
“你辦得不對。”
李墉搖了搖頭,道:“莫看蒲擇之、朱禩孫欣賞你,但公是公、私是私,他們依舊在試探慶符縣能拿出多少錢糧,看張遠明案、私鹽案、走私案當中,你貪墨了多少錢糧。”
“不是貪墨。”
“且聽我說,你與蒲、朱私交再好,但莫忘了他們首先是高官,其次才是你的忘年交。遷十余萬人至慶符縣,該伸手討的錢糧卻不討,他們作何感想?”
李瑕道:“我討了,但蜀中確無錢糧。”
“敘、瀘二州從未失陷過,重慶府堂堂一方重鎮,僅是你慶符小小一縣可比?朱禩孫嘴上叫窮,實則要看你有多大意愿要遷置這十余萬人。”
李墉話到這里,嘆道:“你太想要這些人口,被看出來了啊。”
李瑕微微一凜,意識到自己確實太想要這些人口了。
“如何做?”
“叫窮而已。”李墉道,“你千辛萬苦謀得官位,行事需要更加將自己視為大宋臣子才是。”
李瑕頗有感悟,點了點頭,道:“受教了。”
李墉道:“此事,我替你辦吧。”
“多謝了。”
李墉擺了擺手,道:“沒有我,你也能辦得成,看花費多少心力罷了。你對我無所求,我看得出。”
李瑕確實是對李墉無所求。
他直截了當地說了“我不是你兒子”,從未想要拿一段假的父子關系去獲得什麼,哪怕是一點點歸屬感。
偏是如此,李墉愈發認定他只是得了失魂癥。
一開始,李墉也有無數懷疑,有許多事想要探究。卻在李瑕的坦誠中,懷疑變成了無奈、不舍。
想探究的,全被李瑕無情地揭開了,李墉唯一能選擇的便成了割舍或不割舍。
李瑕亦覺無奈,該說的都說了,還能逼著李墉割舍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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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近來有心事?”
這日清晨,高明月坐在秋千上,剝著雞蛋,看著李瑕鍛煉完,忍不住問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