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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次日,江春才從潼川路安撫使朱禩孫處得到了消息,包括成都之戰的詳細情報。
“非瑜雖年輕,卻是個難得的將才。”朱禩孫撫須感嘆道:“這次蒲帥來信中還特意提及了他的功勞。”
江春頗為驚訝,暗道李瑕做了這樣的大事,到底是如何忍住連一句都不炫耀的。
“他到敘州后,最先便見了你。”朱禩孫又道:“看來,你與非瑜親厚?”
一時之間,江春已有與有榮焉之感,忙道:“是,親厚,親厚。慶符官縣廨小,非瑜無處可住,我便安排他與我同住,有違朝廷例制,往上官恕罪。”
朱禩孫點點頭,道:“年輕人能展露頭角,離不開長者幫扶。”
“不敢稱是幫扶。”江春露出汗顏之色。
他回想起昨日顯擺的州官身份,心中不免有些真的汗顏。
再想到那私鹽一事……李非瑜與四川制置使、潼川路安撫使都有如此交情,何懼一小小鹽監?
自己那些叮囑,反倒顯得可笑了,難為李非瑜也不戳破。
朱禩孫臉色鄭重了些,開口談起正事。
“川西遷來的十余萬百姓之安置,載陽如何看待?”
“載陽”是江春的字,他在慶符縣時是一縣主官,無人以這種口氣稱呼他。到了敘州則不同,久違地每每被稱作“江載陽”。
“此事。”江春道:“遷至長江以南為妥。但人數眾多,唯能吏可安置百姓而不生亂。”
話到這里,江春回想起李瑕的前來拜會之事,忽然若有所悟。
原來,李瑕不是有事相求,而是來提點自己的。且進城肯先來看看老上司,亦是給足了面子。
“朱安撫,觀整個敘州府,北面容易陷入戰事,筠連是羈縻之地,唯慶符縣占地最闊,知縣、主簿皆能吏,不如將此事交給他們?”江春道:“實不相瞞,非瑜昨日來見我,亦是主動請纓。”
朱禩孫并不驚訝,只淡淡問道:“前期賑濟百姓的錢糧如何籌置?”
“敘、瀘實無錢糧賑濟。不如……免慶符縣兩年賦稅如何?”
朱禩孫似乎點了點頭,道:“魏文伯這個知州怕事、躲事,你比他勤勉。”
“不敢當,不敢當。”
“但你等萬不能將這些百姓視為負擔。蒲帥千辛萬苦從蒙虜手中奪回這些人口,不是讓你們推來推去的!”
“是,絕無此意。”
“起來吧,我不是沖你。”朱禩孫道,“公是公,私是私。李非瑜開口要免慶符三年賦稅,你還知道減一年,不算差。”
“是,是。”江春連忙擦汗,心中已是感激李瑕周到。
“既然李非瑜有此等擔當,區區十余萬人,也不別再分散各州縣了,可交由慶符縣衙安排屯田。但川中將士苦無糧草,蒲帥遷置百姓亦是為了早日看到屯田之效,只能免慶符一年稅賦。”
官職差了幾層,眼界便完全不同。對于江春、魏文伯這些州官而言,要花費精力、錢糧去安置百姓,只嫌麻煩。
朱禩孫考慮的則是大局,一開口氣勢便不同。
“到后年秋,不僅要有秋稅,我還要看到這十余萬人開荒的糧食運往重慶府。”
“是,安撫使的意思我明白了。”
“不要只明白我的意思,遇到多想想為官一任,如何才是對治下好,對大宋社稷好。”
江春連忙拱手,道:“是,置民開荒所需的一切農具、耕牛,州衙一定盡力。”
朱禩孫這才撫須頜首,稍滿意了些。
“載陽啊,我招你來談,而非招魏文伯,并非沒有緣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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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瑕已溯符江北上,正在返回慶符縣。
劉金鎖領著百余慶符軍隨他一道返程,自見面起便喋喋不休。
“知縣你又不在,幾位先生只好讓我率兵到瀘州神臂城。還以為我要去打仗呢,原是替換瀘州守軍。被當成了民壯,氣煞我也。
等朱安撫回來,又調我到他的親兵營,說是要北上接應薄帥。真是日日都在緊趕慢趕地造船,知縣你看我這手……嘿,結果又不去了。你說孬不孬?”
李瑕漫不經心道:“不去不好嗎?”
“知縣和聶哥哥打仗,就我,凈日地看家,有甚好的?”
“嗯。”
“知縣你倒是說句話啊。”
“別人都要磨礪,你劉金鎖最勇猛擅戰,因此留你看家。”
“嘿嘿。”劉金鎖不由咧嘴大笑,“以后知縣可別留我看家了,好不?我看楊奔這傷沒個三年五載的好不了,他看家最好。”
“嗯,不用你看家了。”
李瑕一邊思忖著各種事情,目光落處,兩岸青山緩緩退開,慶符縣城已現在眼前……
===第354章 知縣===
“李哥哥你快看,這里是主屋,是你的屋子,爹派人翻修了一遍,這床榻、衣櫥都是新打的,還有這個梳妝臺,也是請城里手藝最好的木匠打的。”
韓巧兒抬手指了指,又道:“旁邊是我和高姐姐的屋子,再旁邊是阿莎姽姑姑的屋子。祖父和父親還是住在西廂,北邊院角那一片養了好多只雞,還養了兩只會產奶的母牛。以后李哥哥就可以每天吃雞蛋、喝牛奶了……”
“嗯,確實很合我心意。”
“還有更好的沒說呢。”韓巧兒有些興奮,腳步匆匆又跑到廊下,道:“那邊,原本義父撫琴聽雨的小亭子拆掉了,石料用來修城墻。我們新搭了一個木架,李哥哥你不是總喜歡在木架上拉來拉去嗎?以后就可以在那里拉了,秋千也移到那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