紐璘不急,道:“宋軍走不了,我已派輕騎四處打探,蒲擇之敢帶兵逃,我們隨時可以攔住。”
“那這山城總是要打,盯著看還能打下來?”
“哪有那麼好打?這可是云頂城,打了多少年都沒打下來。”紐璘道。
脫林帶大奇,問道:“那都元帥到底是什麼意思?”
紐璘喝了一大口酒,笑道:“看著吧。”
不多時,有蒙卒帶了個漢人進來。
“小人姚逸明,見過都元帥。”
這姚逸明不會說蒙語,自有通譯為紐璘翻譯。
紐璘仰了仰下巴,讓蒙卒扶起姚逸明。
“韓勇的人頭你們看到了,這就是敢反抗大蒙古國的下場。”
“是,是,都元帥說的對,小人的家叔一直被宋廷排擠,早有投身大蒙古國之意,此番愿獻城投降。”
紐璘轉頭看向脫帶林,臉上笑意愈濃。
只聽姚逸明又道:“但云頂城其余宋將,如孔仙、蕭世顯等人,冥頑不靈,不肯投降。家叔打算明夜設宴,殺此二人,迎都元帥入云頂城……”
~~
云頂城。
云頂城乃“川中八柱”之一。
它東臨沱江,一片懸崖峭壁;西面,南面是魚脊似的山嶺作為屏障。唯有北面有山路上山,可謂易守難攻。
北城門建在七星巖的斷崖絕壁之處,又建了一個甕城,以巨大的條石筑成,牢不可破。
甕城的大條石上,鐫刻著一行小字。
“皇宋淳己酉仲秋,吉日,帥守姚世安改建。”
姚世安正站在此處,愣愣看著這行字。
這是他畢生的榮耀,他與云頂山城曾為大宋立下了汗馬功勞。
六年前,蒙古大將旭烈兀率四萬鐵騎直撲云頂,派人上山招降,姚世安與孔仙、蕭世顯殺其來使,以示死戰。
蒙軍以毒箭、烈火攻城,宋軍拼死抵抗,殺得血流成河,終于擊潰了旭烈兀的大軍;
三年前,蒙軍攻打成都,云頂守將之一的呂達率兵五千,以及兩萬義軍支援成都,兩萬五千人悉數戰死,無一人投降……
筑城十四年以來,大大小小戰役無數,云頂城依然屹立于高山之上,蒙軍在此戰死近三萬人,發出“不戰而自守”的感慨。
這些,皆是他姚世安曾引以為傲之事。
但如今,他只覺太累了,守了這麼多年,蒙軍依舊源源不絕。而蜀帥從余玠、余晦,換成了蒲擇之,蜀川局勢卻一日壞過一日。
蒲擇之收復成都,也曾給姚世安帶來過狂喜,然而轉瞬之間,局勢又崩壞至此。蒲擇之必敗,這已是擺在眼前不爭的事實。
由狂喜陷入絕望,姚世安突然覺得,自己受夠了這一切。
再守下去又能如何?如韓勇一般,人頭被蒙軍掛在旗桿上不成?就算一時能守住,但謝方叔已去相,功勞再大,還能升遷不成?
降了罷了,往后過些安安穩穩的日子。
這念頭一起,便再也沒能壓下去……
這念頭一起,便再也沒能壓下去。
姚世安凝視著石門上的刻字,在心里與前半生告了別……
“城守!有兵馬來了!”瞭望臺上,有士卒忽大喝了一聲,“看旗號,又是武信軍來了。”
姚世安皺了皺眉,有些不悅。
他大步向瞭望臺上走去,只見那如刀仞般的山道上,一支兵馬逶迤而來。
~~
云頂城內,孔仙正凝視著地圖思忖著戰局。
他是御前右軍統領,兼潼川府路都統使司修城提振官。
這官職不小,但他與蕭世顯一樣,都是利州將領。
利州失守之后,他們退守川地,被余玠調到云頂駐守。
這其中,自然有余玠不放心姚世安的緣故。但余玠已死,且這幾年來戰事不斷,孔仙、蕭世顯都盡力不與姚世安有所沖突,而是合力守住云頂城……
“將軍,武信軍又到城外了,正與姚城守在北門對峙。”有親兵來報道。
“對峙?”孔仙愣了愣,道:“姚城守不是讓他們到成都覓糧嗎?”
“這次說是奉了蒲帥之令,入城增援。”
“是。但城守說,云頂城兵力充足,讓他們到成都增援蒲帥。武信軍不肯走,與城守起了沖突,甚至揚言說……說要攻城。”
孔仙不由皺眉,道:“我去看看。”
他起身向外走去……
前兩日,蒲擇之領大軍欲登云頂,姚世安認為山城存糧不足以供應三萬大軍,提議與成都互為掎角而守,蒲擇之答應了。
孔仙也認為這是從大局考慮。
至于武信軍來投,姚世安拒而不納,說是讓他們到成都找糧,這也是說得過去之事。
但今日之事顯然有蹊蹺之處。
孔仙一路到北城門,只姚世安領兵正站在城頭,手持長弓,一副據城而守之狀。
“爾等果然是蒙軍細作不成?!”
城下有人喝道:“姚世安,你連蒲帥號令都不遵,反了不成?!”
“安知爾等是真是假……”
孔仙眉頭皺得愈深,連忙趕上城頭。
姚世安連忙攔了攔他,道:“萬莫信他,蒲帥才走,武信軍便去而復返,安知不是蒙軍派來的。”
孔仙還未回答,忽聽城下又喊了一句。
“可是孔、蕭兩位將軍到了?我乃慶符知縣李瑕,曾扳倒謝方叔,恐是因此,姚城守不愿放我入城,但戰事在即,請孔、蕭兩位將軍以大局為重!”
一句話,姚世安勃然大怒,轉頭吼道:“你血口噴人!本將根本不知你就是李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