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不用,姐姐給了我好幾件衣服,好看吧?”
“嗯,過年嘛,再做幾件,給你父親和祖父也做幾件。”
“我不用哦。”韓巧兒道:“我還要長高的。”
“你平時多吃一點才能長高。”
韓巧兒想了想,有些低落地道:“迎祥樓被火燒掉了。李哥哥還說守住縣城了帶我去吃炒菜的。”
“縣里也有別的酒樓,等戰事過去帶你去吃。”
“戰事還沒過去嗎?我還以為是你忘了呢。”
“沒忘,是戰事還沒過去……”
韓巧兒忙了一個大早上,其實也就與李瑕這般說了幾句話。
之后,李瑕轉回前衙,走進房言楷的公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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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句話之后,公房內的氣氛又凝固下來。
“你拿張遠明的錢糧交朋友?”房言楷盯著李瑕,道:“非瑜,你交朋友,用別人的錢、用縣里的功勞?”
“房主簿如何知道的?”
“我如何知曉?哈,首級我親手清點的。再論張遠明有幾頃地,除了他自己,全縣數我最清楚,我能不知他有幾石糧食?你……”
李瑕點點頭,道:“那這樣吧,此次守住縣城,首功歸縣令與主簿,如何?”
“你破的敵,為何如此?”
“我巴不得你們趕快調走。”李瑕道。
房言楷一愣。
李瑕又道:“房主簿不必懷疑,我真心的。”
“非瑜誤會了,我并非要與你爭功。”
“但我想讓你們調走。”
“……”
房言楷深吸了幾口氣,擺了擺手,道:“這些,等戰事完全過去再談。合州大戰在即,非是爭功之際。”
話到這里,他加重語氣,又道:“更不該挑釁鄉紳郡望,年關在即,百姓被困在城中本已心生不滿。倘若張遠明在此時教唆民意,我等縣官莫說功勞,落個大罪也有可能……”
李瑕道:“九曲園是我燒的,張遠明的糧食也是我搶的,與縣令、主簿無礙。”
“李非瑜,莫再說笑了!”
“沒說笑,我一直都是在說正經的。我靠山大,不差這點功勞,也不怕這點罪責。”
“為官入仕,不是像你這般胡鬧。”
“情形危急,當有非常手段。”
房言楷袖子一摔,好不容易才收住怒氣,踱了幾步,道:“縣里要在明年的夏稅之外再加派一筆錢賠給張遠明。”
“為何?”
“為何?你燒了人家的園子。”
“為拒蒙軍而已,此次又不止燒他一家,白巖苗寨的茶園也燒了,熊春怎未叫縣里賠?”
“白巖苗寨在戶籍之外。”
“房主簿不是一直說縣里沒錢?”
“縣里確實沒錢,所以苦的又是誰?”房言楷長嘆一聲,道:“你這把火太沖動了。”
“一定要賠?”
“以張遠明的人脈,朝中若有人彈劾我等燒毀民舍、殺良冒功又如何?此事我亦無可奈何,便是上報朝廷,也得賠,你我還得擔責。說句不當說的,你我為官一任,不過三載,人家卻是郡望。非瑜,稍理解一點我的苦衷可好?”
“這是房主簿的權職,我保留反對意見,但不干涉。”
“莫與我說這些有的沒的。這樣吧,今夜縣令在慶福樓置了酒宴,你去與張遠明賠個禮。”
“嗯?”
房言楷也怕逼出李瑕的傲氣,湊近了些,道:“你畢竟是燒了人家的宅子,向他賠個禮又如何?”
李瑕點點頭,道:“也有道理,那今夜就見見他。”
“你這態度……”
房言楷皺了皺眉,又道:“論長幼尊卑,你也該向他賠禮。我沒告知過你他是員外嗎?人家丙戌年進士,授官身、領俸祿,未補實缺,為‘候補員外郎’,其資歷、其寄?官階,猶在縣令與我之上!”
李瑕常聽人說“張員外”,還當張遠明是個普通鄉紳,此時方知這“員外”是這個意思,人家真是個官。
再回想起初次見面時張明遠先恭后倨,以及那詫異又憤怒的態度,原來是在氣他不懂禮數。
亦可見大宋官制之冗雜、科舉授官之多。
一點事不做,也領俸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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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張遠明是個官。”
“是,阿郎不知嗎?我以為阿郎知道。”韓祈安尷尬地笑了笑,道:“不過以大宋慣例,僭用官稱者太多,想必阿郎是會錯意了。”
韓承緒搖了搖頭,道:“一個‘正員之外’的官罷了,是否官身,想必阿郎也不在意。”
韓承緒比韓祈安更了解李瑕,倒是又解釋了幾句。
“大宋官員一定有寄祿官階,意為可領俸祿、是官身。但冗員太多,朝廷沒有那麼多實缺,往往三四個官才能排一個實缺。”
李瑕稍明白過來,道:“吃閑飯的官比正常所需的官多三四倍?”
“這……倒是不好說,因為此外還有‘蔭補’,還有‘添差’。”
“何為添差?”
“比如,我們潼川府路,有‘潼川府路安撫使’和‘添差潼川府路安撫使’兩位上官。后一位便是多出來的。”
李瑕搖了搖頭,走進了內間。
很快,韓祈安跟了進來。
“查了嗎?”
“是,但先說另一樁事吧。”韓祈安道:“張世斐雇了一伙兇徒,打算刺殺了阿郎。”
“真巧。”
李瑕向外間看去,只見韓承緒俯案在寫帳冊,偶爾向門外看上一眼。
韓承緒是知道這些事的,但年紀大了,不太摻合打打殺殺之事,替他們把著風,也不多問。
“這伙兇徒為首者叫‘褚富’,諢號‘丑屠夫’,常年在西南邊界剪徑。手下有幾個僰人……”
“打算何時動手?”
“他們似乎沒想好,打算找機會。”
李瑕道:“我們先動手。”
“若是論罪抄了張家,田地則成縣衙公田。
還是暗殺了張遠明父子,暗中控制張家為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