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俊道:“但若在敘州迎戰,可兼戰防之利,更有糧草支應,豈非更穩妥?”
張實抬手一起金沙江南岸,道:“三江匯流之處,江面開闊,利于船只調動不假,可南岸地形也開闊,蒙軍擺開陣列,難以應付。”
“是啊。”史俊撫須嘆息一聲。
“子龐有何顧慮?”張實道:“不妨直說?”
“那便抖膽直說了,張都統從未打過水戰,而金沙江河道險阻、水勢洶涌,萬一……”
“川蜀,又有誰擅水戰?”
史俊默然不語。
張實道:“余玠帥若在,情形又何至于此,川西失守、大理國滅,西南門戶大開,此時我不迎上去,還有誰能迎上去?”
“蒲節帥如何說的?”
“他等京湖的援軍而已,遠水豈能解近火?”
史俊聽了,眼神愈發憂慮。
張實雖未明說,但那若有若無的一絲火氣他怎能沒感覺到。
依舊是他一直在擔心的事,大戰在即,朝廷對蜀帥的安排看似穩妥,但一日不給余節帥平反,川蜀軍心民心不定,帥將貌合神離;蒲節帥立足未穩,軍令難以貫徹……
史俊感受著這些,竟覺隱隱已嗅到了一絲大敗的氣息。
而這,偏是他這小小知州完全不能左右的。
……
三江一覽樓上大旗揮飛,江面上號角聲不停,一艘艘大船逆流而上。
直到愈多的船只馳入金沙江,一船大戰船才從長江駛出來,緩緩停靠在三江口。
張實看時候差不多了,按著刀,道:“走了,子龐不必相送。”
史俊拱手行禮,道:“張都統,旗開得勝。”
張實也不多言,大步如飛,領著一列列親兵下山。
史俊獨立于山頂,眼看著張實的戰船揚起大旗,看著戰船緩緩離開,從清晨直到黃昏,江面上依然還能看到最后的幾艘戰船。
黃昏的江水映在史俊眼中,那份憂慮卻越來越深。
~~
金沙江南岸,李瑕立于山頂,也在看著大宋水師西向。
三萬人與三百人是絕然不同的概念,三萬人不是如他這般讓人帶了三日干糧就能不管不顧順江而下的,載著輜重、糧草、民夫的船只比戰船還多,浩浩蕩蕩。
李瑕看了很久,心頭也涌起諸多感悟。
當然,這種兩軍主力的大戰,并非是他這小小三百巡江手能參與的。對于他而言,要面對的是小股劫掠的蒙軍。
但,戰場就在慶符縣以西一百五十余里,若張實能大勝,或可領人去參與堵截兀良合臺。
類似這樣的念頭還有許多,必然會遇到各種各樣不同的形勢,唯一可以確定的是,這一戰一月內也就要爆發了……
===第178章 烏蒙部===
金沙江水洶涌,其上游在川蜀西南方向。
逆流而上,便屬于“烏蒙部”境內。
烏蒙部大概是后世的云南昭通,唐時是唐與南詔交界之地,宋時為宋與大理國交界之地。
魏晉時,戰亂不止,原居于朱提的漢民、僰人向滇中、滇西遷徙,漸漸成了彝族先祖,為烏蒙大地的主人。
唐德宗貞元年間,為打通與南詔的道路,在秦“五尺道”、漢晉“南夷道”上修建了“石門道”。
石門道從敘州出發,經慶符縣、筠連州、烏蒙受部、彝族各部,最后抵達大理。
宋仁宗時,烏蒙部強盛,其首領烏蒙王因羈縻政策歸宋,烏蒙部劃入宋境,卻非宋省治之地,而為“羈縻”之地。
兀良合臺已至大理起兵,九月,攻破石門關。
十月二日,蒙軍行至烏蒙部境內,先鋒阿術卻在這夜丟了五十匹戰馬。
阿術大為光火,派兵搜尋,發現戰馬竟被當地土著所偷,因不知其是何部落,只大罵其為“土老蠻”。
滇地山高陡峭,那些土老蠻在山巔建寨,大概也是仗著這點,又當蒙馬只會騎馬,才敢偷了戰馬藏在高山上的寨子里。
阿術卻不愿吃這等小虧了,親自領兵攀援,直上高山,接連鏟平了這三座寨子。
其隨軍書記無奈,只得提筆記下“十月,拔禿剌蠻三城”。
蒙軍卻也是吃了一驚,發現這些土老蠻寨子里,偷盜而來的馬匹竟有一千七余匹……
其后兀良合臺大軍趕至,叱責阿術駐軍不前。
阿術也是火爆脾氣,反罵兀良合臺。
“馬都被那些土老蠻偷了!我怎麼走?!”
“就為這五十匹馬,你敢誤我軍情!”
“這不是搶回來一千七百多匹嗎?!”
兀良合臺“啪”的一鞭子就甩在地上,叱道:“你就是抗命!”
阿術猶不服,冷笑不應。
但這些蒙古大將脾氣來的快,去的也快,很快又登山觀察地形。
“石門送不好走,我大軍行不得。阿術,你帶一千五百人走石門道,經筠連州、過慶符縣,在敘州與我匯合。”
“好!”阿術道:“但我搶回來的馬我要帶走,你反正不在乎。”
“隨你。”兀良合臺道:“你行軍別再耽誤了,若等我在金沙江河谷擊敗宋軍,你還沒到敘州,軍令處置!”
阿術冷哼道:“張實不是好對付的,你別被他打跑了,害我偏師誤了性命。”
兀良合臺冷笑一聲。
作為主帥,他懶得理會阿術的臭脾氣,自領大軍,出了烏蒙部,向西穿過一段山谷,趨金沙江……
而阿術脾氣是差,卻也服從命令,領了先鋒部隊,一人雙馬,沿石門道緩緩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