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計也是難找的,慶符本只是下縣,如今商貿又不繁勝。偶爾有些拉纖的短工,又挖些野果充饑。
幸而有個茶馬場可以住,勉勉強強能得安生活命。
昨日,許魁見一個年輕官員帶著一群民壯圍著茶馬場不停打量,心里就十分擔心會被趕出去。
眼看再有兩三月就要入冬,若是避寒之處也丟了,今冬就很難挨過去。
怕什麼來什麼,那縣官果然是看準了茶馬場這地方,要占下用。
但好處是,縣衙考慮到臨近秋收,沒有征用勞役,而是花錢雇傭了住在茶馬場的流民。
這活,許魁自是愿意做的,一天一百錢,算是頗為豐厚。
此時他扛著木料放在馬場外,擦了擦汗,便準備開始鋸。
不遠處,有個跛腳的漢子走來,敲了敲木料,向工頭交代道:“鋸好之后,先將舊屋釘好,今日就得把這些屋子打掃出來,巡江手明日就得入駐,明白嗎?”
“明白,哥哥放心,耽誤不了。”
“那邊再建一排號舍。今晚就將地基挖出來。”
“這般急?”
“急。愿意做的,晚上加工錢”
許魁聽到這里,忙應道:“小人愿意做,能讓小人做嗎?”
“我哥哥說話,你插嘴做甚,要用人了自會與你說!”
許魁忙又要退。
“慢著。”那跛腳漢子道:“你過來。”
許魁一愣。
“你過來,我腿腳不便。”
“是。”許魁這才上前。
跛腳漢子在他臂上捏了一把,問道:“多大?”
“二十四。”
“會水?”
許魁又是愣了一下,傻乎乎點點頭。
“怕甚?我叫孔木溪,慶符縣巡江水。”
“是,哥哥,小人叫許魁。”
“嗯。”孔木溪道:“我昨日便見過你,做事賣力。”
“嘿嘿,還行。”
“跟我來。”
孔木溪說著,轉頭就向符江的方向走去。
許魁轉頭看了看那鋸到一半的木頭,撓了撓頭,還是跟了上去。
“哥哥,這是去哪。”
“跟你說不清楚,到了就知道。”
許魁又問道:“這活要是干完了,我們這些人”
“那邊修碼頭看到了嗎?”孔木溪道:“到時在挓口巖上還要筑防事,這些活一冬都做不完?”
“不用勞役嗎?”
“嘿,你管得倒寬,盼著用勞役,不用雇你們是吧。”
“不是不是。”
“看到那邊的瓦料了嗎?”孔木溪道:“縣尉特地交代多買一批,到時在那邊荒山上你們起排屋舍,專門安置流民。”
許魁大喜,道:“那就好,謝謝縣官大恩。”
“我說你,扶著我點,沒點眼力見。”
“是,是。”
兩人又走了一會,只見江邊許多人聚著,有人在地上撐撐跳跳,也有人在江里游泳,另見那邊支著幾張桌子,幾個先生正在提筆寫著什麼。
“哥哥,這是在做什麼?”
孔木溪道:“招巡江手,你不知道。”
“早上好像聽人說過,沒留意。”
“為何不留意?”
“忙著干活呢。”
孔木溪睥睨了他一眼,道:“每月三貫,二石月糧,春冬各有衣物,另有住宿、伙食”
“這麼多?!”
“你只當做是從軍,但我們慶符縣巡江手,可比一般廂軍好得多。”
許魁猶豫了一下,重重點了點頭。
“不與家口商量一下?”
“不用。都快餓死了,小人本就想過去投軍。”
孔木溪抬手,道:“去中間那隊排著,記住,是中間那隊,別排錯了。”
“好,謝哥哥提點!”
許魁又謝過孔木溪,大步往江邊跑去,跑到人群中,四下看了看,排到了中間的排伍后面。
前面大概也就二十余人。他等了好一會,心頭漸漸焦急起來,心想著若是選不上,耽誤了今日的活,也不知是否少掙幾多錢。
忽然,有人在他肩上一拍。
許魁回過頭,只見是個高大漢子。
“這位哥哥”
“孔木溪叫你排中間的?我都看到了,他特地領你過來的。”
那高大漢子說著,在許魁臂上一捏,似乎思考起來。
“是。”
“我看你瘦瘦小小的,力氣大嗎?”
“小人力氣還不錯。”
“來,試試,向他那樣跳,能跳幾下?”
許魁轉頭看了一眼,見一個漢子在地上一撐,又跳起來,接著再次迅速撲倒跳起。
他迷迷糊糊看了眼前的漢子一眼,點點頭,依著對方的樣子做起來。
一直跳了五十六下,許魁累得滿頭大汗,實在無力再跳,方才擺了擺手,連呼道:“不行了。”
“你會水嗎?”
“會。”
那高大漢子再次露出了思考的表情,最后點點頭,道:“嗯,你跟我走吧。對了,我叫劉金鎖,以后你叫我劉班頭。”
“是,劉班頭。”
許魁走了幾步,又有些疑惑起來,喃喃道:“可是,孔哥哥說,讓我在中間這里排”
劉金鎖沒說什麼,只是淡淡道:“一個樣的。”
許魁于是迷迷糊糊地跟著劉金鎖走到桌案前,報了姓名、籍貫、家口等等許多情況,又領了個小牌子。
“明日卯時之前,到茶馬場校場上應卯,明白?”
“明白。”
劉班頭點點頭,又交代道:“萬不可遲到了。”
“是。”許魁問道:“小人今日還可以去干活嗎?”
“我管你這些,去吧,明日別遲了。”
許魁依舊有些迷茫。
他又忙了一整天,領到了一百錢。
而這天夜里,他沒有再去干活,而是與家小長談了一次,早早就睡下,天還未亮時趕到茶馬場前的校場上。
蒙蒙亮的天色中,與他一樣的還有兩三百人,漸漸匯聚起來
有人在地圖上點了點敘州,手指又沿著金沙江向西移。
“馬湖縣,我要在此迎擊兀良合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