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言楷正準備凈手吃飯。
幕僚蔣焴匆匆忙忙跑來,低聲道:“東翁,李縣尉把點卯用的那份三班名冊拿走了。”
房言楷手中動作一滯。
蔣焴道:“江縣令與東翁都不在前衙,沒人敢忤逆他,書吏們沒辦法,只好給他。”
“點卯名冊只有名字,關系不大。”房言楷道:“我手中那份還在就好。”
“只是覺得,他太不把東翁放在眼里了。”
蔣焴說著,搖了搖頭,嘆道:“從未見過這等人,規矩禮數一點不守,人情世故一點不講。”
房言楷不置可否,道:“他上午做了何事?為何沒去找鮑三?”
“一上午,把皂班、快班摸了個門清。除了出城辦事的,兩班已沒一個人他不認識。”
“沒我幫他,他如何做到?”
蔣焴道:“他記憶極佳,兩班數十人加上吏,但凡給他報過名字,每個都記的,未曾錯漏一次,甚至連籍貫、家小等也記得一清二楚。
且他問話,每有前后不對之處,馬上能發現。眾衙役吃不住他這樣,交代了許多。但東翁放心,他們還是心向你的。”
房言楷終于皺了皺眉,道:“胡鬧。何等關頭了?讓胥吏陪之閑聊,耽誤公事。”
“是,東翁案牘勞形、夜以繼日,他卻在旁胡亂摻和,此人貪權,且行事狂悖,不可不防啊。”
房言楷踱了幾步,終是下定了決心。
“他不來找,那就讓鮑三去找他,不禁動手,只要不死人就行。”
韓巧兒很是開心,走在李瑕身邊,忍不住又跳了跳。
李瑕于是看了她一眼。
“李哥哥,你看我做什麼?”
“你以前走路不像這樣踮腳。”
韓巧兒仰起頭,道:“我太矮了,和李哥哥說話的時候總想近一點嘛。”
“多吃一點才能長高。”李瑕道:“買牛乳給你喝。”
“李哥哥總說要買一只牛,一共說了四次,可是都沒有地方養。”
“接下來就可以在這縣里養了。”
“好哦。對了,名冊我數完了,包括弓羽手、潛火兵、民壯等等,李哥哥一共管三百八七人,好多啊。”
“是很多,一般下縣到不了這麼多。房主簿做得不錯。”
兩人說著這些,穿過縣衙前的大街。
韓巧兒又問道:“我們接下來去哪里?”
李瑕道:“縣衙的地圖畫的不準,我帶你在城里逛幾圈,你幫我重新畫過吧。”
“好哦,那兩個潛火樓的位置肯定不對的,我記得一個離驛館一百步,另一個是一百五十步,圖上卻是一樣的。”
“你怎麼留意到的?”
韓巧兒道:“我以前沒有記這些,現在就有認真記更多啊。”
“也不用太辛苦。”
“好哦。李哥哥,對面走過來那個人名叫費伯仁,是快班的一個班頭。”
“那去打個招呼。”
李瑕話音未落,只見那費班頭忽然低下頭,轉了個身,快步進了小巷子。
“啊,看來他是看到我們了,不愿和我們打招呼呢。”韓巧兒道。
“是啊。”李瑕道。
他能感受到,川蜀軍民似乎很排斥外地來的官員。
其實也能理解,余玠死后被論罪抄家,余晦坐鎮川蜀,怨殺大將,屢敗屢敗,這些年川西之地盡失、大理覆滅,蜀地戰云密布,人心惶惶。
這一通禍害,讓慶符縣也成了蒙軍可能攻伐的地方。
這種大環境之下,慶符軍民若能接受他這個奸黨破格任命的年少縣尉才叫怪了
費伯仁快步走進小巷,回頭看了看,見李瑕沒跟上來,舒了一口氣。
又走了幾步,忽見拐角處一個獨眼大漢抱著雙臂站在那,不是鮑三又是誰。
“哥哥,你怎在此?”
鮑三道:“那姓李的想跟你打招呼,你跑啥?”
“誰理他?我們都只聽主簿的。”
“那就好。”
費伯仁忽會意過來,笑道:“哥哥是過來弄走他的?我說嘛,主簿怎會任他在上竄下跳。”
“嗯。”
鮑三倚在墻,探頭又往長街上看了一眼,見那小奸賊已帶著小書童走過巷口,他遂跟了上去
===第164章 縣尉===
縣尉,取“除奸、尉安良民”之義,淵遠流長,早在春秋戰國時已設置。
漢末,曹操、劉備都曾先后任此職。
曹操年二十,舉孝廉為郎,任洛陽北部尉;劉備討黃巾賊有功,任安喜尉,后與督郵爭執、辭官,不久又任高唐尉。
唐時,縣尉職權愈發完善,也頗受尊重,有“少府”之美稱。
比如王勃就給一杜姓縣尉寫過送杜少府之任蜀州,其中有“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之名句。
至宋代,縣尉一職更加復雜。
所謂“外憂不過邊事,皆可預防。惟奸邪無狀,若為內患,深可懼也”,比如五代時節度使、軍閥把親隨派為鎮將,與縣令分庭抗禮、魚肉百姓。
于是宋廷收斂藩鎮,權歸于上,將鄉長與鎮將之權歸統于縣。
這麼做,好處是少了軍閥盤剝,民生秩序好了非常多;壞處,也有。
簡單來說就是,地方治安武備收回,交于縣尉這種受中樞管控的官員。
但不是縣尉的權力更大了,畢竟還受多層管制,而是中樞的權力更大了
李瑕初任縣尉,對這許多復雜的權職還不甚了解。
他只對自己第一步要做的事很明確,建一支小水師、在兀良合臺伐蜀這一戰之中嶄露些鋒芒。
首先就是人手。
昨日簡單熟悉了皂班、上午簡單熟悉了快班,接下來,才是他重點想要了解的壯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