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兒之后,兩人低聲交談了幾句。
“李瑕,我知你是作何想法。但仲由確已投敵,老夫幫不了他。”
“我明白,此事不怪右相。右相本不必向我解釋。且現在不捉我、殺我,這份回護之意,心領了。”
“你走吧,再艱再難,萬不可依附奸邪,一旦自誤,便難以回頭,老夫派人送你出城。”
程元鳳臉上的表情很誠摯。
李瑕卻搖了搖頭。
他帶了“丁黨走狗”在身邊護衛,確保程元鳳不能動手。
程元鳳說這些,也許是因不愿當街把事情鬧大;也許是想以言語哄騙他離開;也許是想誆他出城再動手;也許是真心有回護之意……但李瑕一直努力不把生死寄托在別人手上,也因此分辯不出程元鳳所言是否真心。
是否真心也不重要了。
李瑕道:“我來,是來想找右相要人。”
“你要韓承緒的兒子?”程元鳳嘆道:“老夫亦不愿以家小威脅人,將他保護得很好,可以給你。你帶韓承緒等人走罷。”
“不僅是他。”李瑕道:“還有一個人應該也在右相手上。”
“誰?”
“我還要白茂的娘親。”
程元鳳問道:“你為何要她?”
李瑕道:“我已見過聶仲由。”
“丁大全幫你的?李瑕,你切勿迷途不返……”
===第124章 上半場===
晨光熹微。
武百班在宮門外排班。
“班齊否?”
“班齊!”
御前軍的禁衛一聲大喝,內侍們小跑起來。
又等了一會兒,梆鼓聲就交替響起,五更已至。
伴著吱吱呀呀的磨擦聲,宮門緩緩打開。
百官神情整肅,魚貫而入。
透過大慶殿今日叫德殿,透過德殿莊嚴的殿檐,猶可見天上疏星點點。
大朝會已開。
百官進宮之后,幾個太學生繞到了宮城西面的右闕門。
登聞鼓就在這里。
他們早已得到援意,只要等到官家宣告了任命洪天錫為大理寺少卿、叱責奸黨的詔書,便可伏闕上書。
他們雖無官職,卻代表著士林、代表著民意。
今日,不僅要讓奸黨被叱責,還要趁勝追擊,將那些誤國賊掃出朝堂,還天下一個瑯瑯乾坤
觀潮別院里,劉金鎖支著耳朵聽了五更鼓,一下跳了起來,焦躁地來回踱步。
“開朝了,開朝了,官家要召見我咋還不來召見我?”
“你急什麼?”林子道:“李小郎君都說了,今日分兩場,上半場是謝方叔攻,守住就可以,下半場才輪到我們。”
“可這是怎個意思嘛?!”劉金鎖道:“我都聽不懂!”
“就是說,沒那麼快召見我們,等著。”
“我急啊,我慌啊。”劉金鎖手一攤,在林子面前一擺,道:“你看我這汗”
“傷都還沒好,你怎麼就能這麼活蹦?”林子有氣無力道:“別嚷嚷了,行不?不就是面圣嗎?多大點事。”
“可李小郎君人呢?他又跑哪里去了?”
“閉嘴。”林子道:“他做事還用你操心?”
“可萬一官家召見,他人不在,那可就糟了,我們倆哪能應付?”
“別慌。”林子喃喃道:“不就是面圣嗎?李小郎君一會就回來了”
德殿。
莊嚴的大朝會上。
“欽命監察御史洪天錫遷大理寺少卿、主理蘇州民田一案,接旨。”
“監察御史洪天錫,還不出列?!”
“”
終于,有細微的竊竊私語聲響起。
“洪天錫人呢?”
“排班時還看到他,哪去了?”
“莫非被奸黨擄走了?”
騷動越來越大。
終于,有人抬頭一瞥,只見到官家的臉色已陰沉下來
日影漸移,時間已到了中午。
右闕門外,太學生們已經等得心焦。
劉芾抬眼看去,見到有禁衛出了宮城,匆匆跑過。
“發生什麼了?”
“別等了,伏闕上書吧。”
只“伏闕上書”四字,都讓他們感到激蕩。
“再等等。”陳宜中道:“左相府的許先生還沒來,該由他告知我等。”
又望眼欲穿了許久,終于見到了許濂匆匆跑來,他是謝方叔身邊幕僚之一。
“消息還未到,今日恐有變數。”
黃鏞一驚,忙問道:“不知有何變數?”
許濂顯得很是匆忙,語速飛快,道:“宮城內發生了何事還不知,但禁衛正在尋找洪天錫,必生變矣。”
“那我們怎麼辦?”
“罷了,你等先回太學。”
“可這,扳倒奸黨”
“時機不對,你等回太學。”許濂再次叮囑道。
劉芾道:“不行,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許濂道:“我無暇多說,記住,速回太學,勿要上書。”
他說完,轉過身,匆匆便走。
只見又一名漢子飛奔過來,道:“許生先,不好了!有人親眼看到洪天錫在御史臺掛了官印,出了臨安城,且一路仰天長嘯,大罵大罵官家。”
“你說什麼?!”
“洪天錫走了,且許多人都看到、聽到”
“洪天錫如何罵朕?”
“這”
“說!”
德殿上,大宋官家趙昀忽然大喝了一聲。
百官一驚。
那回來報信的禁衛顯得很慌,終還是稟報起來。
“他他罵陛下嗜欲既多,怠于政事,權移奸臣,漸致乾綱解弛,太阿旁落,實實昏庸無道”
“嗒”的一聲輕響,內侍手中那要升遷洪天錫的圣旨掉落在地。
“陛下息怒!”群臣連忙伏地跪倒。
丁大全微微側了側頭,瞥了身后的賈似道一眼,他想到李瑕說的那一句“洪天錫是賈似道的人”,心中了然。
而賈似道眼中帶著些許譏嘲,目光不經意間落在了謝方叔身上。
只見左相謝方叔仿佛在突然間蒼老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