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之勢,如水無常形。”
賈似道說到這里,嘆息道:“如今,連程元鳳也保不了聶仲由,你又何苦救他?你真信任他嗎?”
李瑕道:“我手上的情報夠份量,便有能力救他。”
“聶仲由潛通蒙古,罪證在謝方叔手中,你可知這意味著何事?”
“程元鳳被逼著只能和謝方叔合作,殺了我?”
“不錯,左右相皆要殺你,唯我能保你。”賈似道笑道:“這豈不正是你今夜來尋我的理由?”
李瑕道:“不多說了,我的條件很簡單,救人、官職。”
賈似道不悅。
他用袖子掃了掃眼前的燭煙,往太師椅上一靠,閉眼不語。
堂中安靜下來。
龜鶴莆見狀,上前一步,道:“李瑕,你別不識好歹,我家阿郎已給足了你面子。”
李瑕道:“你們若不答應,大可不必再談。”
龜鶴莆轉頭一瞥,見賈似道依舊閉目不語。
他一指李瑕,道:“你當你是個什麼東西?!”
李瑕懶得與這小廝多言,站起身,神情平靜地往四下一掃,已在觀察堂中另兩個護衛。
龜鶴莆還在叱喝。
“阿郎要的是能斗戲的蛐蛐,你從一進門就趾高氣昂,真當自己是個人物了?不聽話,把你丟去喂了雞而已。還當阿郎有多想用你?一介死囚也敢在宰相堂上擺譜”
叱喝聲中,賈似道睜開眼看去,只見李瑕背挺得筆直,透露出的是一股難以被掩蓋住的驕傲。
“驕傲。”
賈似道咀嚼著這兩個字,感到了對李瑕的失望。
他本以為李瑕能從北境歸來,必是個了不得的人物。
可惜太傲了,注定在朝堂上成不了大事。
然而,賈似道又注意到,李瑕的驕傲之中又帶著無比的冷靜。
他需要調教這只蛐蛐,才能讓它替自己去斗。
“李瑕,你不怒嗎?”
賈似道一開口,龜鶴莆馬上收了聲,退了一步。
李瑕道:“我為何要怒?”
“你等北上,九死一生,最后卻發現自己不過是棄子,任廟堂諸公隨手擺弄、出賣。今次你是拿了情報回來,否則呢?披肝瀝膽、喋血虜境,不過成了一具具無人問津的腐尸。于我,這不過是一樁小事,隨手一撥就送你去賣命,如撥一只蛐蛐,被咬斷腿、被咬死,被雞啄了,我看不都會看你輩無名小卒一眼。便是你經歷艱難回來了又如何?且看你,被視作潛通蒙古的叛逆,滿城通緝你就不怒嗎?”
李瑕看向了賈似道的眼睛。
在這一刻,他仿佛看到了蔣興被一刀割了喉、聶平被弩箭貫穿、聶仲由親手殺了老九和五個重傷者、劉純在龍湖的小船上倒了下去,還有楊雄、白蒼山、洱子
二十九人把性命丟了,滿腔熱忱而去、埋骨異鄉。
而在賈似道眼里只是一步閑棋,一件小事而已。
兩人對視之間,賈似道的眼神仿佛興奮了起來,他喜歡調教蛐蛐。
然而,李瑕只是反問了一句。
“所以呢?”
這一刻,賈似道微微一滯。
他認為,李瑕該怒發沖冠、面紅耳赤地指著他呼號指責。
他已經想好了要讓人把憤怒的李瑕打倒在地,踩著他的頭,讓他看清楚何謂形勢、何謂強權。
等到李瑕的心志崩潰,他才會將他扶起來,拍著他滿是淚水的臉,教他如何做事。
可李瑕這一句平靜的反問,打亂了賈似道的預想。
“所以呢?答應我的條件,還是免談?”
賈似道“哈”了一聲,回過神來,笑道:“你的情報雖有用,但我未必想要。”
“是嗎?”
“我要的是拜相,是扳倒謝方叔、程元鳳。你聽話才是關鍵,情報次之。”
“你拿到情報才有更大的功勞。”
“那也看你的態度。”
“那就是不談了。”
“你以為你走得出去?”
“試試。”
李瑕盯著賈似道,伸手入懷,握住了匕首
===第118章 出路(為白銀大盟“公子WV”加更2/10)===
談話至此,已有談崩的趨勢。
李瑕前世見慣了許多大場面,本該更加平靜從容,但終究是被某些情緒影響了;賈似道城府深沉,涵養極高,從未想過某天會對一個年輕人放狠話,自覺失態。
氣氛凝重。
忽然,賈似道搖了搖頭,大聲朗笑,站起身向李瑕走去。
“阿郎。”龜鶴莆與另兩個護衛很緊張,連忙上前相護。
賈似道擺了擺手,制止了他們。
他穿著睡袍,頭發也沒梳,腳下未蹬官靴只趿著一雙木屐,就那樣攤開雙臂走到李瑕面前。
“哈哈哈,少年郎不經逗。與你說笑罷了,繃著臉做甚?”
賈似道大笑著,攬住了李瑕的肩,動作渾不像四旬中年,灑脫不羈,倒像是個浪蕩子。
“來來來,我餓了,且邊吃邊談龜鶴莆,置些酒菜,再招兩位小娘子坐陪。”
笑罷,不等李瑕應,賈似道一手按在李瑕手上。
“匕首收了、收了。殺我對誰都沒好處。你看,我待你至誠,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且把脖子擺在你面前矣,你隨時可殺我。”
話雖這般說,賈似道的力氣卻很大。
他于兩淮間從戎十余年,以戰功升遷,絕非普通官。
李瑕只一看,就知他也是常鍛煉的。
“哈哈哈,好少年,我太喜歡你了。”
賈似道還在笑。
這一刻,被攬住卻還板了臭臉的李瑕,對比爽朗大笑的賈似道,就顯得有些小家子氣。